暂且不提长峰峡,且说此刻的南靖北疆外,一人一马静悄悄走出了庐陵城。
马匹雪白无垢,马上坐着一袭红衣。
画面看起来极为和谐,只不过骑马的姑娘却眼神空洞,一脸茫然双手握缰,好似痴傻一般朝前方静静赶路。
澹台夭夭。
此刻她的衣衫极为殷红,并非像往日里那般艳丽纯粹,而是披洒着大片大片血腥的凝红结痂。
那是澹台洪烨尸体迸溅出来的污血。
她亲手为自己的爷爷埋坟收了尸体。
没有选择火葬,也没有选择收尽云戒,就像平凡人家那般入土为安。
虽说澹台洪烨已经没有了全尸,但最起码有亲孙女为其操持,维护了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关于澹台洪烨的死,南靖王朝选择秘不发丧。
如此处理也是叶崇山的意思,包括赵星阑的驾崩也是如此,毕竟眼下南靖势如水火,任何敏感消息都可能将时局变得更坏。
至于南靖的新帝,叶崇山并没有明说,毕竟国难当头,此刻也不是讨论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的时候。
澹台洪烨的死,对大厦将倾的澹台家可谓是雪上加霜。
家族里也尊重澹台夭夭的意思,一切丧事全部从简,就连支援前线的将士也全都按兵不动,并未被调遣回宗族进行吊唁。
如今丧事已置办妥当,澹台夭夭只身离开了澹台家,走的时候没告知任何一人。
全澹台家上上下下,全都感觉这位大小姐变了,具体有哪里不对劲,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有两点还算明显。
一则,是她在操持葬礼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哭。
二则,是她自此之后冷若寒冰,貌似整张脸都不会再笑了。
前路遥遥无际,不知方向也不知归途。
澹台夭夭从南平京北城门出发,骑着她最心爱的那匹小白马,到今日已经不晓得过了多少时日。
而当初将她带走的季常侍与小榕师徒,此刻正遥遥尾缀着她一里之外,不晓得季常侍究竟心中如何盘算,总之并没有马上带她去东部瀚海。
澹台夭夭每往前走一里,小榕师徒便从后跟一里。
这期间她遇上过各种乱世,山贼匪盗,散修绿林,全被她无情屠戮抹杀殆尽,尸体大卸八块撒入江河,自始至终都没有改换一次木然的表情。
甚至,都没有因迸溅入眼廓的血珠而眨动一下眼睑。
如果换做平日,澹台夭夭绝不会如此心狠手辣,明明是个杀鸡宰鱼都不敢看的俏皮姑娘,此刻却仿若庖丁屠夫一般毫无怜悯。
因此,她红衣上那些鲜血污浊也就不奇怪了,除了澹台洪烨下葬时迸溅的大片残余外,这些日子以来每日都会增添新的血洒。
而澹台夭夭的心,也在一天天的杀戮中坚如顽石。
就这样,澹台夭夭一路杀一路走,一路走一路杀。
将这一切目睹的季常侍还是什么都没说,依旧任其施为默默跟随,倒是小榕见不得这些无端杀戮,掩藏在季常侍宽阔的脊背后不敢乱看。
不知又过了多久,澹台夭夭走过了庐陵城,继续往东而行。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这般,只是感觉心中有无限苦楚,亦有无限愤恨,说不清道不明,也完全发泄不尽,貌似只有继续往东而行,才能让她稍稍感觉好受一些。
这感觉......貌似在东方有某种力量正在感召着她,貌似只要她一直朝东而行,就可以真正到达离苦得乐的解脱彼岸!
在路过南淮城的时候,澹台夭夭朝黝黑的城关瞥了一眼。
“想当年,你也是整天如我这般被追杀,也如我这般杀人吧?”
一句话冷若冰霜,完全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
澹台夭夭说完话后继续往前,在路过北江城后方时没有停驻,而是默默打着缰绳将其绕开,貌似此刻发生在南靖的一切战事都和她无关一般,再也没有往日厉兵秣马的爱国情怀。
就这样,澹台夭夭又走了好些时日。
白马近乎无休的走进了十万大山,最终累到瘫软后被澹台夭夭放血屠宰!
劈砍,剖腹,切肉,生吞活剥!
这些往日绝对不会出现的行径,此刻在澹台夭夭身上尽皆出现。
她像一位饥肠辘辘的野孩子,毫无人性的撕咬着手中的血肉,动作粗鲁毫无礼数,简直比那些茹毛饮血的原始畜生还生猛几分。
山岭中回荡着残忍的吞咽声。
澹台夭夭吃掉了三大块马肉,这才缓缓起身看向大山之东。
她的嘴角已经被马血完全涂满,可此时的她毫无顾忌,她貌似只顾忌自己的行路方向是否为东。
抬脚,迈步。
心性大变的澹台夭夭走入界山,彻彻底底离开南靖王朝的国境范围。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好似在忘却之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