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将走到药铺屋檐下,回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轿子。
带着红穗的头盔下露出一张瘦脸,正是在大醮会上震慑西梁帝师马凌甫的冷阙。
“掌柜的,近来生意可好?”
他缓缓跨过门槛儿,还不忘在门外刮擦两下沾泥的军靴。
铺子里湿气不重,能看出已经经营很多年岁,药匣碾子都盘的圆润久经风霜。
一位老掌柜低着头在案上做账,对冷阙的话仿若闻所未闻。
他的毛笔已经干枯无墨,在熟宣纸上划出一道道分叉的墨迹,仿若老树的枝蔓一般龟裂斑驳。
冷阙感到有些不对劲,当即又试探着问了两嘴,掌柜的才缓缓抬起脑袋。
“夜深了,大人。”
这话绵软无力,跟屋外的春雨一般缥缈不定,令冷阙更添几分疑心。
“陈掌柜,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事?”
“无碍,大人前来做甚?”
“还是老规矩,公子的药再备上三副,依旧记账到月钱结算。”
陈掌柜闻言还是不为所动,他看向冷阙的眼神微微木讷,苍老的手臂还在抖来抖去,毛笔在桌上的记账本上仍未停歇。
“敢问大人,你家公子取药做甚?”
“陈掌柜,你到底怎么了?”
冷阙答非所问,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刀鞘。
“老朽只是想问问,这煎药是给活人吃的,还是给死人吃的?”
这话令冷阙更为机警,他试探着往前踱步,同时嘴上敷衍着和其一唱一和。
“有病自然吃药,自然是给活人吃的。”
“照此说来,药到病除者自然可以吃药,但命不久矣者便没必要浪费药材!”
陈掌柜缓缓扬起头颅,一张老脸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的五官异常别扭地挤在一起,仿若得了面瘫症般比例全无。
“陈掌柜,我家公子是活人。”
能够侍奉威名赫赫的小叶公子,冷阙自然不是木讷迟钝之人。他已看出陈掌柜状若中邪,此刻亦是凝神戒备伺机而动。
“但活人最终都会死的。”
陈掌柜阴恻恻地咧开嘴角,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仅凭口型令看客毛骨悚然!
“我家公子有成仙之姿,自然可摆脱六道轮回地狱厄难。”
“此言差矣,有些人生来就该死去,你家公子则是半死不活!”
一语言罢,话已说僵。
冷阙瞥了一眼陈掌柜桌上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毛笔笔迹,竟然写的都是歪曲拧巴的“死”字!
“你根本不是陈掌柜,亮出真容吧。”
“你家那位缩头乌龟还在轿子里缩着,哪有走狗这般趾高气昂的?做狗也要有做狗的觉悟,你瞧瞧门口的大黄就比你强多了。”
陈掌柜此话字字诛心。
他歪着脑袋脖颈微微嗡动,好似痉挛一般将颈骨凸出出来。
没过多久双眸老泪纵横,可嘴角却仍挂着那抹诡谲离奇的笑脸。
门口的胖狗此刻直起身子,在冷阙背后传来阵阵狂吠。狗叫声和凄冷的夜风吹进铺子,带着微寒的雨水打湿了冷阙的后心甲胄。
转身,擎刀。
冷阙快速退出生药铺子,随手挥出一道气劲扣上了大门。
“吧嗒吧嗒吧嗒——”
“嘎吱嘎吱嘎吱——”
“桀桀桀桀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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