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点廖长宁在场的自觉,放下了筷子,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应了句:“嗯,我吃饱了的。”
饭后又吃了罗汉果和红糖炖的茶,还有合时令的小白瓜。
廖长宁坐在八仙桌前,接过我手中水果盘,修长白皙的手指执刀,顺手把削好的白瓜分了几小块在盘子里,滑落的一圈圈果皮都带了一丝说不出来的优雅,我只觉得移不开视线。
我拿竹签叉起一小块递给他,他摇摇头,低声说:“太凉了,你自己吃。”
那一夜,月光非常亮。
我没有杜拉斯那么高的境界,能说出“爱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这样的话。
爱之于我,就是一蔬一饭,就是肌肤之亲。
比如他微笑着摸我头的样子。
比如他温柔到让我揪心的语气。
比如他不动声色就能解决围绕我生活中所有不安的强大。
☆、爱之于我(2)
窗外天井内绿意盎然的植物在骤雨的滋润下欣然摇晃。
我没有直接走出去,趴在窗户旁边听他们交谈。
爷爷低着头,口气平稳:“翘翘没给你添麻烦吧?”
廖长宁说:“她从小就乖巧,现在长大了更懂事。”
爷爷忍不住笑起来,放下手中的笸箩,说:“翘翘小时候淘的跟假小子一样,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上上下下的折腾,全镇没有不认识她的,乖巧……恐怕就只有在你面前。”
廖长宁有些意外,随即释然,说:“我明天就得回去,翘翘……”
他欲言又止。
爷爷说:“难得回来,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廖长宁无奈道:“工作太忙。”
爷爷摇摇头:“年轻人也要注重保养,我看你气色可不太好。”
廖长宁受教说:“嗯,前阵子有点累。”
爷爷拿过手边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口茶水,才又道:“你刚才想问什么?”
廖长宁正色,说:“我听到一些关于翘翘身世的传闻,但还没来得及证实,想跟您求证。”
爷爷了然,长叹一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对你隐瞒的,”他停顿了很久,又接着说:“翘翘,是我在县医院门口捡到的弃婴。”
廖长宁眉心紧皱。
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听到过镇上的邻居议论这件事。
我名义上的父母也从来跟我都不亲近。
我懂事起,记忆中就只有年节时候他们带着比我小三岁的那个小男孩回连云镇的画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以及我每次开口叫爸爸妈妈时他们尴尬的表情。
七岁那年春节前夕,就在遇到廖长宁的前几天。
他们回来送年礼,带着穿着臃肿的冬衣胖胖的像小企鹅一样的小男孩。
爷爷见到孙子也亲的不得了,乐呵呵的抱了又抱。
后来,大人们都出去院子外面忙活。
我一个人带着小男孩在廊下天井里面玩,我也喜欢他。奶声奶气的小孩子闹着让我去给他折一支梅花的枝条,我仗着自己身体灵活三下两下的跳起来就去折最高处那枝开的最好看的,却没有注意到摇摇摆摆的小孩子也跟着我学着跳起来,从廊下的阶梯直接趴到在天井的地面上。
他开始嚎啕大哭,引来外面的大人。
我正拿着一枝梅花站在他旁边,看到他的爸爸心疼的把他抱起来,他磕掉了新长的门牙,满嘴都是泥土和血,确实有些吓人。我有些怯怯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就有一只手在我后脑勺使劲打了一下,我听到他的妈妈说:“看你是怎么照看弟弟的,弄成这样子!”
她说完就径直奔过去。
我的脑袋被打的有些发麻,耳朵嗡嗡的愣在当场没有动弹。
然后是接踵而来的怨愤声音,有些亲戚邻居也出来看热闹,但是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前因后果。
我还听到有人说,到底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他们以为我不懂。
后来,我躲在镇郊小池塘边的树林里哭了很久,一直到很晚,爷爷拿着手电筒出来找到我。
我很早就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
那个时候除了爷爷,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心疼我。
没过几天,我就遇到了廖长宁。
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未来,会有一个那么美好的人耐心的教我写字读书,会有一个那么温柔的人亲切的对我嘘寒问暖,会有一个那么强大的人总是替我遮风挡雨。我其实特别不爱回想过去,也许从少年到青年我丢失了很多东西,但我也感恩时间和廖长宁,它和他,鞭策让我长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爷爷说:“她刚出生大概只有两三天就被放在县医院门口了,裹着个小花毯子,我抱起来的时候她竟然还会咧着小嘴冲我笑,这小丫头,跟我有缘。”
廖长宁没有说话,一味沉默。
爷爷又说:“当时我的大儿子刚好结婚四年,但是一直没有小孩,我就起了念头,硬逼着他们办理了领养手续。”他叹口气,说:“也因为这个,我那大儿媳一直不待见翘翘,再后来他们有了芪芪,我怕翘翘受委屈,就接回来养在自己身边,他们也再没提过接走。”
廖长宁不动声色的听完。
夏日暴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过,天色暗沉的好像夜晚提前来临。
我早就有点麻木了,尽管爷爷之前从未真正跟我讨论过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