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但最后入眠的却是霍之汶。
席宴清有许久不曾见过她在白日里柔软的模样。
霍之汶难得睡熟,席宴清便小心地看着,静静地,不声不响。
只是霍之汶这一觉有些长,长到流沙在楼下等不及,到楼上来找人,推开门蹑手蹑脚地靠近,霍之汶也没有醒来。
流沙的脚步迟疑着停在数步之外,声音很轻,带些疑惑:“爸爸?”
席宴清刚想动,怀里的女人无意识地向他蹭了下,他只好告诉流沙:“爸爸和妈妈有事情要商量,先小心些下楼去,好吗?”
流沙应下,没有追问:“好。可是爸爸,楼下来了一个老爷爷,陈奶奶想问你,要不要让他进门。”
流沙没见过的会直接登门的年长的男人——
席宴清即刻便能猜测出这个人是谁。
看了眼霍之汶静好的睡颜,他小心地起身离开软榻,而后将霍之汶抱起,往主卧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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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霍之汶,席宴清又抱起流沙下楼。
陈妈已经在来客表明身份后,将人请进了客厅。
席宴清一步一步踏过去,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在他瞳孔之中越来越清晰。
可毕竟有很多年不曾相见,仅看这个背影,他已经无法在脑海里细致地描摹出这个人的五官。
还是听到脚步声的商政率先转身站起来,一笑牵动满室温热。
眼前商政的这张脸,和已经离世的商寅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商寅和商政的脸在席宴清眼前重合,一样对他笑着。
他走得更近一步,握了下流沙的手:“流沙,这是大爷爷。”
席宴清的表情有些严肃,流沙审时度势之后,有些拘谨地问好:“大爷爷好。”
商政笑意依旧舒缓:“你好,流沙。”
他转而问席宴清:“多大了?”
席宴清看了看流沙,流沙主动回答:“爷爷,我三周岁多。”
商政柔和的眸光扫过流沙,而后停在席宴清脸上:“像你。”
话落气氛一时冷凝。席宴清将流沙放下来,陈妈见状主动牵流沙离开,将空间留给席宴清和商政。
“不欢迎我来?”围观者一走,商政卸下了维持许久的笑,“你二哥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席宴清自是记得让商陆转告过他什么,看着窗外日渐暗下去的天色,让商政再度落座:“您坐。”
商政再度入座,感受着时间制造的疏离:“原本打算找个机会约你见面,今天去看过你爸爸,突然又不想再等。尴尬也好,冷场也罢,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即便对我有怨,但不至于赶我出门或者将我拒之门外。”
“你妈妈带你离开商家的时候,你已经长大懂事,家里的人和事,应该记得清楚。你爷爷过去就说,你们几个小子,你是最有想法,可也是最不懂妥协的一个。”
回忆往事,将那些商寅和席江月离异前的过去翻出来,并不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席宴清并不想听过去的故事,直接提及商政最关心的问题:“大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后来知道,爸爸过世前,爷爷也一度病危。你们顾之不及,并非刻意;爸和爷爷杠了这么多年,虽然没被雪中送炭,但至少也没有被落井下石。”
商政却没有从中感觉到释怀,想起墓地里商寅墓碑上那张定格于盛年的照片,唇齿有些僵硬。
他转而便听到席宴清继续说:“可我也想让你知道,如果是商陆被逼到绝境,即便是这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哥被逼到绝境,挂着兄弟的名号,我只要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就不会袖手旁观,不会想让他从中吸取任何教训。人的命,经不起丝毫蹉跎延误,活着,才有一切。”
商政搁置在膝间的手攥拳,气定神闲走远,开始叹息:“你还是怪大伯。”
“当初我和你爸赶到机场,你妈妈决绝地换了提前的班机离港。那个时候我就想,等你以后更大一点,会不会觉得那是抛弃。”
室内沉寂三秒。
“没有。”席宴清给了商政否定的答案,“我从没这样想。”
离异后的席江月要远走,坚持带他离开。
一边是生母,他无力拒绝让她孤身前行。
一边是商寅和商浔,他不舍离开。
他曾经和商浔尝试过很多促使席商二人复合的手段,均以失败告终。
就算商寅,经营婚姻失败,可也没有亏待过他们。
这怎么能是抛弃?
他只是有些遗憾,世界上幸福的家庭千千万,而他所拥有的,并不是这千千万分之一。
哪怕此刻坐在他眼前的商政,经历的也是年轻丧妻,连独子商陆也为收养所得。
经年流转,时日迁移。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都过了,席江月离世后他孤身在外生活的时日也未尝艰辛,直到商浔遭遇空难之前,他并没有觉得生活里有任何变故能以苦难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