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顿时一沉,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桃兮娇滴滴的道:“楼管事,请听我一言。”
楼管事看向桃兮,双眼微眯,透出些许冷色,“讲。”
“并非弗儿有意怠慢这位姑子,实则是因郎君曾下令,一切从简而行,厨娘烹调食膳,乃是以车队众人为准,姑子来得太过突兀,且净身更衣费时不少,故而……”
桃兮一字一句,竟将所有的过错全然归于崔莞身上了。
崔莞幽深的双眸中,霎时闪过一抹冷冽,不过,瞬息便隐了下来。
她慢慢地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桃兮略显得意的脸孔。
许是崔莞的目光太过明亮,刺得桃兮心中一阵没由来的羞恼,于是瞪着她嚷道:“你看着我做甚?我可有说错?”
☆、第四十二章借势压你又如何(中)
崔莞唇角微弯,突然清声回道:“无错。”
这两个字无比清晰的落入所有人耳中,非但桃兮与弗儿呆了,便是连楼管事也忍不住侧目看了崔莞一眼,而他身后的陈副管事则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显然,这位陈副管事以为,崔莞此番示弱的言语,定是方才自己一眼之功。
桃兮虽想不出,崔莞为何突然在楼管事面前认同她的说法,但这完全无碍与桃兮早已准备妥当的言辞,她撇开眼,不再理会崔莞,转而看向楼管事,笑盈盈的道:“楼管事,既然小姑子都这般说,便足以证明弗儿并非推脱躲懒了。”
闻言弗儿心中一喜,向桃兮投了一记感激的眼神。
然而对于桃兮的所言,弗儿的欢喜,楼管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别具深意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崔莞。
打一开始,他便觉得这小姑子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从她在郎君面前的镇定自若到主献法与郎君撇净干系,还有方才卫临吴常听起来无异,暗中却掺杂一丝维护的举止……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看到了眼前这位年岁不过十五,又是卑微庶族出身的少女与寻常小姑子的不同之处。
这样一个心思聪颖,玲珑剔透的小姑子,又岂会费尽心思来寻折辱?
崔莞静静的站着,纤瘦的身子挺直如竹,仿佛看不到桃兮等人脸上那抹明晃晃的讥嘲,也感受不到一旁楼管事探究的目光,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处,一双清幽的眼眸宁静无波,好似台下偶然驻足看戏的路人,无论戏台上演着哪出戏,均与她无关。
这般的崔莞,使得桃兮眼底的得色渐渐凝住,慢慢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恼意,一抹羞怒。
明明胜的人是她,凭什么这小姑子非但不忿,不惧,反而一副风轻云淡的摸样,看起来真是让人厌恶!
桃兮抿了抿嘴,张口便要说话。
突然,崔莞动了,一双杏眼轻轻弯起,即便面巾掩去了她的容貌,但仍旧让人感觉出,她笑了。
明媚的阳光下,少女的眸光清冽如玉,映着秋意延绵下,荒林枝头上的最后一丝绿意,仿若一年难得一见的大好**,潋滟动人。
“我言无错,是因你口中所述,确有其事,并未有指弗儿所作所为无错。”
少女的嗓音带着南方独有的吴侬软语,极轻,极柔,可轻柔之中却含着一丝令人无法忽略的坚韧。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逐渐露出惊愕的众女,对上楼管事浮满讶色的眼眸,又道:“圣人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既然连眼见都切不可为真,更何况是耳中之言?”说罢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再道:“知人则哲,想来楼管事身为秦家四郎君身旁最得力之人,定不会被巧言令色所诓讹。”
此话一落,楼管事不由一怔,看着崔莞的眼神终于露出一抹罕见的沉凝。
桃兮虽是侍婢,但作为士族家仆,又是跟在秦四郎身旁的人,多少都识得些许字,心中略一琢磨,她面色倏的一下便白了。
☆、第四十三章借势压你又如何(下)
这小姑子虽未掰开细说,可话里话外,却是借着圣人之言,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她所说的话,不可信!
偏偏这番话还令人无法开口反驳。
除非,她敢当着众人的面,言论圣人有错。
这样的话一出口,非但楼管事饶不了她,郎君饶不了她,便是这天下人,也饶不了她!
对上崔莞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眸,这一刻,桃兮心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惊惧。
而楼管事盯着崔莞的目光亦多了几分慎重和探究。
崔莞大大方方的昂着头,任凭众人的惊异的眸光与天边倾泻而下的明艳秋阳之光一同落在脸上,不闪不避。
须知,在大晋朝,可读书识字的人极少,世家子弟不必多言,就好比秦四郎,幼时便得名士启蒙,而后拜当朝大儒为师,满腹经纶自是不奇。
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与民素来有云泥之分,天壤之别。
庶民出身百姓若是想读书上进,光是启蒙便需耗资不少财力,所求的还只是一般的私塾先生,名士大儒,自然不会轻折己身,于平头百姓启蒙,且往后在书院中的束修利禄,人情往来亦是一处难以见底的花销,若能一举成名尚好,若是不能,以往十数年也便成了镜中花,水中。
故而,一般家境尚可的人家,供出一名儒生已是实属不易了。
她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姑子,张口便是圣人言,彷如身前牡丹,信手拈来,让人怎能不惊,怎能不惑?
莫非是一位落魄的贵人?
亦或者方才那身装扮,只是为躲避盗匪而故意为之?
可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惊惑,于崔莞来说,有利无害,至少旁人再不敢将她当成一个贱民,轻行折辱。
楼管事深深地盯了崔莞一眼,转头扫了下仍旧呆滞在一旁的众女,随意点了名身穿湖蓝衣裳的侍婢,淡声道:“你去寻厨娘,让她重新烹一份早膳来。”
那侍婢连连点头应道:“诺。”说罢急急而去,仿佛逃难一般。
桃兮的面色白里泛青,楼管事此言,已是认同了崔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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