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掩月。
樵楼更鼓声响。
已是三更时分。
铁胆追魂邓天雄推杯起身,淡淡说道:“走吧!是时候了。”
铁胆追魂邓天雄说完,双肩一晃,飞身而起,疾若闪电,首先穿出窗外。
众人不敢怠慢,尾随追出。
月色苍茫中,五条黑影,宛若缕缕轻烟,轻灵疾迅,刹那间,去得无影无踪。
此刻——
夜深人静。
四周一片寂然。
恭王府正房詹角上,突然,神龙现身般飘落一个黑巾蒙面,淡青儒服的书生来。
只见他玉树临风似的站在那里,一无顾忌,久久不动。
片刻后,这蒙面书生竟如惊鸿掠空,一起一落,已来到后院佛堂。
这中间距离,少说也有二三十丈,轻功惊世骇俗,确为武林罕见,难怪埋伏在黑暗中的五大名捕和王府护院高手相顾变色。
蒙面书生落身在佛堂前,向内略一打量,移步入内。
佛堂内灯火明亮,供案前放着一座小巧玉鼎,鼎中香烟袅袅,满室幽香芬芳,锦绣重幔遮住了供奉的神像。
他朝着神像缓缓走去,就见神像前供案上,供奉着一座高不及尺,但却极为精致的磁烧送子观音。
他朝着送子观音徐徐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拿起送子观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蒙面书生蹲伏在地,检视磁像碎片。良久,一无所获,悠悠轻叹,喃喃自语道:“唉!这已经是第六个了,难道传言不实,空穴来风?”
接着,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大姐学究天人,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从无闪失,莫非它在第七个”
蒙面书生话尚未完,突然神色倏变,佛堂外面已传来夜行人衣袂飘风之声。
蒙面书生一声冷哼,双目精光闪射,宛若两道冷电,令人不寒而颤,拧身一晃,直若脱弦之箭,疾向佛堂外面射去,蓦地——
一声锣响。
数十支火把已同时亮起,将佛堂前面庭院,照耀如同白昼一般,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那蒙面书生团团围住。
蒙面书生背负双手,环视了最内圈的五大名捕一眼,轻轻笑道:“诸位俱是六扇门中响叮当的人物,劳师动众,小题大作,想必是冲着在下来的了?”
铁胆追魂邓天雄沉声叱道:“胆大狂徒,尔一再夜闯王公府内,须知这北京城内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蒙面书生仰天一声长啸,声如龙吟虎吼,穿云直上,划破寂静夜空,回声震耳,历久不息。
接着,就听蒙面书生淡淡说道:“在下山野村夫,不知‘王法’为何物,大捕头又能夺我何?”
铁胆追魂邓天雄双目尽赤,右臂疾伸,降魔杵已握手中,沉声叱道:“你是找死!”
暴叱声中,降魔杵已快如电光石火,挟着凌厉劲风,直向蒙面书生当头砸下。
说也奇怪,也未曾见蒙面书生有任何动作,就在降魔杵刚刚触及发髻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蒙面书生竟如鬼风魅影似的飘落在铁胆追魂邓天雄身后。
只见他气定神闲,背负双手,潇洒如故。
铁胆追魂邓天雄急怒攻心,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见一击不中,回身挥杵,蓄势待发。
生死判崔鹏远极工心计,老于世故,自知无法力敌,不如智取为宜,轻一闪身,已拦住铁胆追魂邓天雄前面,向蒙面书生抱拳一礼,朗声说道:“阁下夤夜擅闯王公内府,圣上御赐送子观音,已被尔毁去六座,我等身在公门,身不由己,十大名捕,已有五人因此丧命,今夜,我们当中,又有一人抽中死签,阁下若不有所交代,黄泉路上又将多一冤魂”
蒙面书生一怔,默然无语。
生死判崔鹏远步步进逼,激动的继续说道:“阁下身手,世所罕见,定当大有来历,为何黑巾蒙面,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蒙面书生淡淡说道:“老人家,尔等十大名捕,围攻追杀在下,请问,我可曾以一招半式拒捕伤人?”
生死判崔鹏远朗声说道:“没有!”
蒙面书生冷冷说道:“这就是了,那他们的死,与在下又何关连呢?”
生死判崔鹏远纵声狂笑,声动屋瓦,但笑声中却有着英雄末路的凄凉与悲伤,沉声叱道:“请问阁下,我等吃粮当差,所司何事?积案如此,元凶未获,我等又当何以自处?”
蒙面书生无言以待。
生死判崔鹏远正容说道:“事由尔起,他们感到有愧职守,始自刎谢罪,阁下敢说与你没有关连?”
蒙面书生冷冷说道:“老人家准备怎么办呢?”
生死判崔鹏远缓缓说道:“阁下是英雄人物,当随老朽至官府结案,否则,亦当除却黑巾,表明身分,老朽据实呈报,任由官府发落,阁下光明磊落,必能成全我等!”
蒙面书生轻轻说道:“如果在下都不肯呢?”
生死判崔鹏远沉声说道:“职责所在,只好以死相拼!”
蒙面书生轻轻笑道:“老人家不妨试试。”
生死判崔鹏远一声不响,轻一击掌,四周屋脊房詹和风火墙上,应声出现百余名精壮汉子,个个手持强弓硬弩,喷毒啷筒,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生死判崔鹏远大声喝道:“我等自忖远非阁下对手,已布下天罗地网,强弓硬弩,蚀骨毒水,阁下自问能够安然脱困,就请动手吧!”
五大名捕深知蒙面书生武功浩瀚如海,深不可测,早已亮出兵刃,各按方位,抢制先机。
蒙面书生仍然背负双手,气定神闲,潇洒如故,朗声笑道:“多谢老人家提醒在下,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各位先请,在下接着就是!”醉太极李九公性烈如火,早已按捺不住,浓眉倒竖,暴声喝道:“无知小狗,死到临头,尚口出狂言!”
说话声中,醉太极李九公首先发难。李公拐一拧,直若恶蟒出洞,乌光暴闪,疾若电奔,直向蒙面书生胸口点去。
与此同时,铁胆追魂邓天雄手中降魔杵一紧,已挟带风啸之声,向蒙面书生脑后砸下。
他二人配合得严丝合缝,时间、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
蒙面书生见他二人情急拼命,形同疯狂,倒也不敢大意,提气凝神,蓄势还击。
生死判崔鹏远就趁蒙面书生微一凝神分心之际,快逾闪电,欺身疾进,判官笔已向他“命门穴”点去。
独臂神猿中公烈和踏雪无痕沈刚,早就留上了心,生死判崔鹏远刚一发动,一左一右,同时大喝一声,双双跃起,凌空扑去。
这五大名捕,均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机智反应,更是高人一等,实战经验极为丰富,一经发动,何等迅捷,宛若一张天网,直向蒙面书生当头罩下。
只听蒙面书生一声朗啸,暂形疾转,劲风暴起,狂飙激射,五大名捕递到兵刃,被这千钧劲气逼得微微一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一根巨大风柱,业已冲天而起。
但听“叮当”金铁交鸣之声大震,五大名捕一个收势不及,兵刃互击,火花飞射,各被震退三步。
蒙面书生凌空倒翻,直似柳絮飘风,头下脚上,宛若乳燕掠波,一闪而走。
踏雪无痕沈刚和独臂神猿申公烈,见蒙面书生身形尚未落地,无法换气使力,岂肯坐失良机,齐声暴喝,一起联袂斜飞,横里拦截过去。
蒙面书生变腿一收,疾若脱弦之箭,从两人掌形交错中穿过,同时,双手向后一挥“啪啪”两声脆响过后,只听他二人同时闷哼一声,有如断线风筝般,由空中直摔在地上。
醉太极李九公和铁胆追魂邓天雄,奉命进京,联手办案,他们寝食与共,祸福同当,早已心意相通,当蒙面书生从踏雪无痕沈刚和独臂神猿申公烈合击掌影刀光中,疾穿而过时,他二人已自跃起出手。
就在蒙面书生反手击落踏雪无痕沈刚和独臂神猿申公烈的瞬间,醉太极李九公和铁胆追魂邓天雄的柞、拐齐出,已联袂攻至。
蒙面书生身悬空中,欲退不能,杵、拐临头,声势惊人,眼看他即将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蓦地——
蒙面书生一声朗啸,双臂齐伸,高举过顶,间不容发,硬将杵、拐架住。接着,翻腕一震,杵、拐齐飞,醉太极李九公和铁胆追魂邓天雄,一个拿桩不稳,口喷鲜血,跌坐在地。
蒙面书生凌空下扑,连闯两道阻拦,击伤四大名捕,只不过是眨眼工夫,脚未落地,口未换气,轻灵迅捷,世所罕见。
生死判崔鹏远见蒙面书生出手之快之奇,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再也顾不得身分地位,左掌“呼”的一声,向他背后劈去,右手判官笔一振,疾点向他的“命门穴”掌、笔出手,才暴声叱道:“无知狂徒,还不给我躺下!”
“只怕未必!”
说话声中,只见蒙面书生悬空身躯,随他劈出掌风,突然向前疾射飞去,速度加快何止一倍。
生死判崔鹏远心想,虽不能将蒙面书生立毙掌、笔之下,亦不可将他击成重伤,谁知蒙面书生竟然直似不觉一般,反而藉着他那劈出掌力,加速飞跃遁去。
生死判崔鹏远望着业已远去的蒙面书生,心中一急,大声喝道:“放箭!”
“不必了!”
生死判崔鹏远正欲腾身追敌,闻声回头一看,只见恭亲王和铁贝勒,已并肩立于围门石阶之上。
生死判崔鹏远不敢怠慢,上前跪倒,正容说道:“卑职叩见王爷、贝勒”
恭亲王轻一抬手,缓缓说道:“好,起来说话。”
突然,铁贝勒浓眉一轩,目射xx精光,双肩一晃,人已电射飞出。
生死判崔鹏远一惊,回向望去
只见铁胆追魂邓天雄,运掌如飞,直向自己天灵盖击去,就在众人惊呼声中,铁贝勒如从天降,猿臂一伸,已将他右腕扣住,沉声喝道:“邓天雄,什么事儿想不开,非死不可呢?说给咱家听听!”
铁胆追魂邓天雄一声长叹,垂首说道:“贝勒爷,卑职今夜抽中死签,负责埋伏擒贼,谁知擒贼不成,反而惊动王爷,卑职无颜以对,只有一死”
铁贝勒大声吼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我从关外来迟一步,十大名捕已折其五,这件案子,我已接手来办,藉重之处正多,今后不许再玩什么死签花样!”
五大名捕早已感动得声泪俱下,伏地不起。
铁贝勒豪放的笑道:“起来吧!王爷已在花厅备妥酒筵,与诸位压惊,我们从长计议擒贼之策!”
月冷星稀。
晨曦乍现。
恭亲王府的花厅里,众人非但毫无倦容,反而精神抖擞,眉开眼笑,因为他们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烛影摇红。
恭亲王双眉紧皱,扶髯沉思。
众人目不转睛的望着恭亲王,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室内一阵沉寂。
良久,恭亲王始缓缓说道:“这送子观音出自御器,由巧匠汤和奉旨烧制”
铁贝勒急忙问道:“王爷可知道这送子观音一共烧制了多少?”
恭亲王仰首干尽杯中酒,继续说道:“八个!”
铁贝勒沉思不语。
生死判崔鹏远轻轻说道:“贝勒爷,那蒙面书生夜闯王公内府,一不劫财,二不劫色,三未行凶杀人,似是专为这几个送子观音而来”
醉太极李九公接口说道:“怪的是那蒙面书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甘冒杀身之祸,深入王公内府,好不容易将送子观音弄到手中,而他并未将送子观音带走,只是随手将它打碎”
铁贝勒眼睛一转,迫不及待的说道:“你们可曾记得那蒙面书生盗取送子观音的日期来?”
踏雪无痛沈刚朗声说道:“均在月圆之夜。”
铁贝勒轻一点头,又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始缓缓说道:“那蒙面书生打碎送子观音现场,你们可曾仔细检查过?”
铁胆追魂邓天雄正容说道:“卑职等仔细检查过。”
铁贝勒追问道:“可曾留下蛛丝马迹?”
五大名捕同时摇头,齐声说道:“没有!”
铁贝勒仰首沉思,默然无语。
室内又是一阵沉寂。
铁贝勒盯着生死判崔鹏远,紧紧追问道:“那蒙面书生打碎这六座送子观音,地点都在些什么地方?”
生死判崔鹏远欠身说道:“地点各有不同!”
铁贝勒大声说道:“可有相同之处?”
独臂神猿申公烈一跃而起,躬身说道:“有!蒙面书生打碎送子观音地点,虽然各有不同,但却均在灯火月光明亮之处。”
铁贝勒以掌击案,朗声笑道:“有了”
恭亲王抚髯笑道:“莫非贝勒有所发现?”
铁贝勒点头笑道:“不错!王爷睿智,何不猜上一猜?”
恭亲王笑道:“如果本王所猜不错,这送子观音之内,必定藏有稀世奇珍,或武林秘集、藏宝图之类也许其中隐藏着惊天动地的机密”
铁贝勒笑道:“何以见得?”
恭亲王朗声说道:“那蒙面书生所学不俗,却甘冒凌迟灭门之祸,这几座毫无价值的送子观音,决非真正目的。”
铁贝勒点头说道:“王爷高明。”
恭亲王继续说道:“他真正的目的当然就是送子观音内藏之物了。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东西竟藏在哪一座送子观音之内,所以,他不断的做案,追寻送子观音的下落”
铁贝勒哈哈笑道:“有道理!”
恭亲王得意的接着说道:“他做案的时间,都在月圆之夜,这不是巧合,而是刻意安排的。打碎送子观音的地点,均在灯火、月光明亮之处,其用心可想而知,送子观音高不及尺,宽只两寸有余,内藏之物,体积必然更小”
铁贝勒接口说道:“所以他作案选在月圆之夜,灯火月光明亮之处,以免有所失误。”
恭亲王点头笑道:“正是。”
铁贝勒心折的问道:“依王爷判断,那蒙面书生可曾得手?”
恭亲王武断的说道:“没有!”
铁贝勒笑道:“怎么说?”
恭亲王正容说道:“那蒙面书生如若得手,一定急于脱困遁走,出手必然一无顾忌,他一身武学,世所罕见,五位捕头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一命归阴。”
五大名捕面现羞愧之色,默然垂首无语。
恭亲王扫了五大名捕一眼,继续说道:“蒙面书生之所以未下毒手,是不愿将事态扩大,激怒朝廷下旨捉拿缉捕,如此一来,那仅余的两座送子观音,恐将永无到手之日。”
铁贝勒心服口服,拱手笑道:“王爷推断分析,精密入微,但不知还有两座送子观音,当今圣上,颁赐何人?”恭亲王略一思忖,缓缓说道:“其一赐给山东巡抚钱珏,另一个则赐给师父魏裔介,魏裔介年前已告老回归故里。”
钱贝勒追问道:“王爷可知道魏裔介回归何处?”
恭亲王摇头说道:“这倒不大清楚。”
铁胆追魂邓天雄起身说道:“魏老师父祖籍南京西门外,告老还乡后,还居城根儿下鸡鸣寺旁,卑职供职金陵,故知之甚详。”
铁贝勒一听,喜上眉梢,含笑说道:“好极了!那蒙面书生既然未曾得手,下一个目标必是山东巡抚钱珏。”
恭亲王点头说道:“不错,照地理情势来看,蒙面书生必然先去山东,如果得手,就此远走高飞,若无所获,顺路取道南京,断无先去南京,再折返山东的道理。”
日正当中。
时已正午。
一件震惊京师的无头公案,在恭亲王和铁贝勒及五大名捕的通力合力下,终于理出了一个头绪。
铁贝勒和五大名捕从王府辞出,迂回疾行,绕过无数暗巷,铁贝勒见四下无人,始穿墙越入一华丽高大巨宅的后围中。
铁胆追魂邓天雄暗暗忖道:“这位贝勒爷也真奇怪,放着正门大路不走,偏要穿墙潜入,学那鸡鸣狗盗行径。”
园中亭馆台榭,花木扶疏,鱼池假山,绿草如茵,若非显宦之家,亦为巨绅之弟。
蓦然——
传来一声暴吼,沉声叱道:“站住!”
五大名捕一惊,纵身抢在铁贝勒前面,蓄势戒备,严阵以待。
铁贝勒哈哈笑道:“老花子,当心我把你的狗窝给拆了!”
千金花子邵老三已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死鱼眼一瞪,大声说道:“贝勒爷,花子窝里可没什么好偷的,要什么,您尽管拿,何必”
铁贝勒打断他的话,接口说道:“邵老三,别耍嘴皮子,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好朋友。”
邵老三上前,和五大名捕一一寒喧见礼,他和生死判崔鹏远原为旧识,自然分外亲切。
铁贝勒一拍邵老三肩膀,笑着说道:“可有什么好吃的?咱们肚子里还在唱空城计哪!”
邵老三轻一点头,带领众人绕过一排花树,停在一座假山前面,伸手一按暗钮,假山“轧轧”的敞开一道暗门,众人鱼贯入内。
这假山中原来别有洞天,灯伞辉煌,有如白昼,几进雅房,厅厢寝室,一应俱全,而且陈设考究豪华,不亚王侯之家。
大厅中央,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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