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满目荒凉,城门大开。城墙边上尸体堆积如山,正赶上盛夏时节,尸体散发着浓重强烈的臭味,成群结队的苍蝇围在那些已经腐败的尸体上面久久不肯散去。
街面上空荡荡的宛如到了鬼城,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只野狗也没有。大小商铺房门紧闭,间或从破败的窗户中飞出一两只“嗡嗡”乱叫的苍蝇。街边杂货小摊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碎了一角的碗,还有一个水瓢,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主人。
潘守仁一行人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向天水城内走去,所见所闻让人心惊,此时的天水城已经沦落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死城。一行人走到县衙门口,只见县衙的一扇大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而门上则留着斑斑血迹和刀砍过的痕迹。
“钦差大人到!”潘守仁身后的一名随从向衙门内部高声喊道。过了半刻钟一个穿着破烂官服眼眶发青,一脸疲惫的县令小跑着带着三个衙役从里边奔出,见到潘守仁便抢到前面跪在潘守仁的马下,泣不成声道:“朝廷终于派人来了,大人!”
潘守仁连忙下马将他扶起,询问为何天水城会在短短数月之间变成这样一座死城。县令极为狼狈地擦拭着眼泪说道:“现在这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原来数月以来不断有人感染那种奇怪的瘟疫,感染上的人便会在几天之内毙命,县令一边急忙派人向抚台禀报灾情,一边为了防止灾情蔓延派人将城门紧闭不准任何人离开。这期间他找了好几个大夫,希望能找出遏制灾情蔓延的办法,然而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可是没过多久城中过半数以上的人都感染了瘟疫,那些人冲到门口与守城军士发生了械斗,这次械斗虽然被镇压住了但是死伤惨重。最后一个大夫发现所有中了瘟疫的人在死亡之前的一段时间都会身体剧烈疼痛并发冷。为了保全天水城最后的人丁,县令决定开放城门,将那些还没有感染瘟疫的人全部放了出去。
就这样经过了大概三天的时间,那些完全没有感染到瘟疫的人离开了天水城,可是剩下的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们与城门守卫再次发生了大规模械斗,幸而守卫恪尽职守。那些人见城门打不开便转向县衙,准备要挟县令打开城门。那些人早已经被死亡的恐惧激怒,他们眼睛血红手持利刃不停地向县衙发动自杀式袭击。
县衙门口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打斗,那扇大门几乎被感染者撞毁。就这样县衙的人支撑了几天,那些人的病情发作,有些死在了县衙门口,有些人则见离开无望便回到了家中。
县令说着已经是泪如雨下:“现在县衙内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而且……”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口血水从口中喷出接着说道,“恐怕我们也染上了瘟疫,命不久矣!”
潘守仁看了看县令身后的几个衙役,只见他们各个面色苍白,嘴唇和眼窝毫无血色。潘守仁立刻将县令拉进县衙之中,县衙破败不堪,潘守仁与县令坐定之后伸出手按在县令的脉搏上。
他一边捋着下颚的胡子,一边眉头紧锁地给县令号脉。周围一干人等均用一种渴望的眼神望着潘守仁。潘守仁只觉得县令的脉象迟缓有力,是体内实寒而引发血滞所致。忽然他的脉搏猛然跳动了几下,潘守仁心头一紧,只觉得此时的脉象时隐时现,轻按不可得,而重按才能得知。
过了片刻他松开县令的手,招手让其中一个衙役过来。只见那衙役的脉象与县令的脉象一般无二。潘守仁眉头皱得更紧,他自幼学医见过的脉象岂止千万,虽说这些脉象都多少会有不同,但是终究会归于《脉经》二十四种脉象。可是眼前这脉象却极为罕见,介于迟脉与沉脉之间。
不一时,他便将四人的脉都号了一遍,然后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愁容地在屋子中慢慢踱着步子,全然忘记了周围这一干围着的人。
“大人……”县令觉得这等待如坐针毡一般,终于忍不住问道,“这瘟疫可有救?”
潘守仁停下步子,瞥了一眼县令,长出一口气说道:“现在还很难说,这种脉象实在是奇怪,你还记不记得瘟疫是为何而起?”
县令本一见潘守仁的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因此对他能治疗此病也不抱太大希望。听到他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问题是从云贵客栈而来……”
说着他将这问题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潘守仁,潘守仁一边听着县令的话心中甚是好奇,当县令说起那两个商人将活鸡活鱼养在店中,不禁皱起了眉头,一瞬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等县令将事情讲完之后,潘守仁便豁地站起身来说道:“云贵客栈在什么地方?”
“大人?您这是……”县令见潘守仁脸色凝重地问道。
“我要看看那个地方!”潘守仁坚定地说道。
“大人,您刚刚赶到,一路舟船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晚再去吧!”县令心想朝廷派这么年轻的太医来此,必定只是想安定民心而已,至于这瘟疫恐怕他也是无能为力。于是接着说道:“早听闻大人要来已经打扫好了几间上房,我让人带您去休息!”
“现在带我去云贵客栈!”说完潘守仁双手背在后面向前走去,身边的随从随着潘守仁走到了外面。县令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随从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上了马,向城东的云贵客栈走去。城东是最先受到瘟疫感染的地方,最初发现有人死亡之后还有人将那些人掩埋掉,因此此间的腐尸并不多,那种一直弥漫天水城的腐臭味在这里要轻得多。
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辗转来到云贵客栈后面的那个湖旁边,只见云贵客栈坐落在湖的西南角上,客栈有一部分伸出在湖面之上,看上去颇有意境,而二层上被木板封死的窗子也清晰可见。
潘守仁牵着马驻足在湖边出神地望了一会儿,他总觉得两个客商将地点选在这里似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用意。接着县令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云贵客栈。
下了马见云贵客栈的门上贴着封条,自从云贵客栈出了事之后便被上了封条。县令下马将封条撕掉却找不到门锁的钥匙。潘守仁身后一名随从掏出一把刀用力在门锁上一砍,门锁应声落地。
县令有些尴尬,讪笑着推开房门。立时一股灰尘从门框上落下来冲进几个人的鼻孔,几个人都低下头打了几个喷嚏。再看客栈内桌椅凌乱,蛛网密布,桌椅上落着厚厚的灰尘。地面上是一些被打碎的瓷器碎屑。
潘守仁吩咐众人在门口等候,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在县令的引导下来到二楼那间被木板钉得死死的阴暗房间,刚一推开房门屋子里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
惨案发生之后,县令已经派人将这里打扫了一遍,因此地上虽然没有了尸体和满地的鸡毛,却依旧能在角落里寻找到一些痕迹。潘守仁打量了一番,房间与一般的客栈并无差别,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但是他总是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在房间之中藏着一些秘密。
他顿了顿,然后招呼随从和县令都出去,自己要在房间里坐一坐。等那些人出去后潘守仁关上了房门,房间内顿时黑了下去。潘守仁坐在椅子上,在黑暗的屋子里静静地思忖着。
他能感觉到似乎房间里有种什么东西一直在等待着他,等待着被他发现。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中,耳边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声的“吱吱”声传进了潘守仁的耳朵,他皱了皱眉头接着那声音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嗡嗡”声,声如蚊叫,若不细听根本听不到。那声音一点点地变大,不一会儿潘守仁甚至能感觉到一双细小的翅膀在他耳边抖动所带来的微风。
就在那东西正欲钻进潘守仁的耳朵中时他猛然睁开眼睛,手疾眼快地将那东西一把抓在手心上。然后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人,有什么发现?”一个随从见潘守仁面有喜色不禁问道。
潘守仁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摊开,只见一只已经毙命的小虫出现在潘守仁的掌心中。
“这是什么?”三个人都望着潘守仁手中的那只小虫有些失望地说道。
潘守仁笑而不答,吩咐随从让等候在门口的人进来,将封锁着窗子的木板全部拆卸下来。众人虽不知潘守仁的用意,却都纷纷听命涌进那个房间,然后将那些木板拆卸了下来。
当那些木板全部被拆卸下来后他们才惊异地发现,在这木板向外的一端都是一些细小的小孔,而且这木板像是被用血涂抹过一般,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和刚一进入这屋中的味道一般无二。
潘守仁望着那些被拆卸下来的木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这就是瘟疫的源头了!”
“这些是瘟疫的源头?”县令此时对潘守仁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观,且不说别的,其他那些庸医便不曾发现这些木板上竟然会有如此之多的小洞。
“嗯,多年前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一种已经早已失传的秘术——摄生术。”潘守仁回忆着说道,“这虫术的名字源于养生之道,相传多年之前,一位驱虫师的妻子不幸病故,驱虫师为了保存妻子尸体不腐败想尽了办法,最终发现一种蜂会将卵产在其他虫的体内,而被种下了虫卵的尸体就会常年不腐败。于是他灵机一动便控制那种蜂将卵产在了亡妻体内,果见奇效。驱虫师高兴之余给这种蜂取了个名字叫姬蜂。可是好景不长,三年之后的一天夜晚他回到家之后,忽然发现妻子的尸体已经千疮百孔,而无数的姬蜂正爬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匆忙之间他逃离了自己的家。半年之后他生活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座死城,城中留下数以万计的白骨就像今天的天水城!”
“因为那种秘术极为凶险,因此成了驱虫师家族的禁忌之术。时隔多年无人提起那秘术便就此消失了!”潘守仁有些激动地望着地上的木板说道。
“那您是怎么发现的?”随从疑惑地说道。
“其实当时我看见天水县的密报就隐约有种感觉,密报上写着那些感染瘟疫而死的人脸色红润,肢体皮肤光滑,这绝不是一般的瘟疫可以造成的。”潘守仁回忆道,“当我听到县令刚刚所说的那两个客商竟然买来活鸡活鱼,那种猜测便更加强烈了,书上曾记载姬蜂的饲养需要用新鲜的血液和潮湿的空气。你们看这客栈建在湖边,晚上潮气上扬是最适合培养姬蜂的。而这些木板也非等闲之物!”
说着他拿起一块木板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在发生这场瘟疫之前周边的地方一定发生过墓葬被挖掘的事情。”
县令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确实发生过,这种事情在天水时有发生。不过因为那之前的几起盗墓比较特别,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比较深。因为他们挖掘的墓葬并没有贪图里边的财物而是盗走了棺木!”
“这就是了!”潘守仁接着说道,“这些应该就是那些棺木所制,因为这些棺木在地下埋藏时间较长本身也比较湿润,还有一点就是它吸收了尸体身上的尸油更适合姬蜂的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