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啐她一口,“你当你是那话本子里的千金小姐呢,整日里诗情画意,赏花作词弹曲儿的,这女大当嫁你可知道,日后嫁了人,生儿子掌管中馈才算头等大事,除开了这两项,旁的都是虚的。”
曾姨母停下来,见芳姐儿仍一副憧憬的模样,不免起了怒意,“你要认字娘不拦你,改明儿便央了你姨母请个女先生进来教你,可娘有一事须得先嘱咐了你,这佟姐儿可不能做你效仿的对象,你姨母可是半点也不喜欢她。”
曾姨母这席话一道完,却是勾起了芳姐儿的好奇,“姨母不喜欢她?”
“你个傻的!”曾姨母一拍她的脑门儿,颇没好气,“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佟姐儿原是纪老太太许给你江表哥的,可你姨母并不喜她,现今她要回乡,倒是便宜了咱们。”
芳姐儿并不傻,一瞬便悟了,惊得瞪大眼睛,“娘,你这话的意思是……”
“还没转过来?”曾姨母在她一旁坐下,压低了声儿,“你姨母看中了你呢,娘告诉你,你可要长点心了,这府里比家里好过吧?”芳姐儿咬唇点了点头,曾姨母方又道,“那便是了,咱们如今孤儿寡母的,你叔伯家里又没个好心人接济咱们,如今咱们娘俩儿刚住不久,自然待咱们热络。可这时日一长,定要暗里嫌弃咱们呢。”
说道这里,曾姨母不免又叹了一口气,“怪娘的不是,将你托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曾姨母心疼地摸摸芳姐儿的头发,“你爹去的早,咱们如今可是一无所有,幸你姨母肯收留咱们,还有这样一桩好的姻缘等着你。这事若是不赶紧定下来,回头要是出了意外,你说你无兄无弟,哪一家的少年郎会乐意娶你?”
“娘,女儿明白了。”
“诶,这就对了。”曾姨母总算露出了笑意,指点她,“咱们在纪家也待了这么些时日,久未见你江表哥的面,如今既是下定了决定,可要挑个时间过去看他一回。”
芳姐儿心下颇有些害臊,可面上还是应下来,“姨母不是说了,江表哥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如今怕是还在休养中。”
“诶,休养中更该去探望才是。”见芳姐儿总算点了头,曾姨母便拉了她去挑选那日该着的衣饰。
……
芳姐儿思了一晚上,左想右想总不好一人前去,因此翌日一早,她便早早梳了妆邀了珍姐儿一道去。
珍姐儿素来起身的晚,这时间正净面漱牙,便听了丫头的通报。
“我这还未妥当呢。”珍姐儿有些嫌恶,她虽素来嫉妒佟姐儿美貌,不甘愿她做自个的二嫂嫂,可这乡下来的芳姐儿,却也入不了她的眼。“叫她等着。”
珍姐儿撂下话,便照旧慢吞吞地更衣梳头。
“那个,要那个,对!”珍姐儿对着镜子左右照了两下,拨弄两下髻上插戴的昨儿铺上才送来的金海棠珠花步摇,对着丫头道,“可看得?这海棠打的大了点。”
珍姐儿伸手就要给摘下来,红葵连忙开口赞道:“奴婢倒觉得好看的紧,十分衬姑娘娇艳的容貌。”
“那便信你一回。”珍姐儿停下动作,闻言笑了起来,“走吧。”
芳姐儿在屋外候了近小半个时辰,珍姐儿才露面,要说心里不气,那便是假的,只她这回有求于她,自是忍着。
“珍姐姐。”芳姐儿唤她一声,实际珍姐儿不过只比她大了几日而已。
“嗯。”珍姐儿态度不冷不热,自然又是十分的高傲,“你来我院里,可是有事儿求我?”
珍姐儿说话实在不给人留情面,芳姐儿面上一瞬尴尬起来,想一想娘的话,才又答非所问地盯住她的头饰道:“姐姐这朵珠花好看的紧,那上头的花儿好似真的一般。”
“嘁”珍姐儿不屑地发出一个音,搭了红葵的手就往院门走,“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连个步摇都不识得。”
芳姐儿离得不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她停顿两步,深吸了两口气,才又追上前边花枝招展的珍姐儿。
……
晨省毕,碍着周氏反复施压,珍姐儿不得不陪着芳姐儿一道去了西厢房。
近日来,这纪二爷院里大门儿紧闭,乍然有人前来敲门儿,倒还是不大不小惊了里头伺候的下人。
珍姐儿半天才听见里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守门的还未大敞了门儿,就见二姑娘甩了脸子,“没规矩的狗奴才,不在门后守着,跑哪野去了!”
“诶二姑娘恕罪,二姑娘恕罪。”守门的连忙跪地求饶。
“哼!”珍姐儿几人迈步进了院子,直奔正屋去寻纪二,哪知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二爷发话,谁也不见。”门前立着的婢子,冷邦邦说道。
“我是他二妹,还不许见?”珍姐儿上前就要踢开门,却叫两个婢子一下桎梏住,“二姑娘得罪了,咱们爷不欲见客。”
“我又不是客,怎地不能见!”眼看着珍姐儿就要发火,带头要来的芳姐儿不觉暗暗生悔,抱住珍姐儿一条手臂跟着劝,“珍姐姐咱们走罢,江表哥想是又歇下了,咱们不妨改日再来。”
“不是你撺掇我来的嘛!这时候怎地又改了主意?”珍姐儿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倒让芳姐儿恨不得一下堵住她的口。
芳姐儿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咱们先回吧,改日再来。”
待两人走远了,房内之人方才出声,“方才是谁?”
“回二爷,是二姑娘与芳姑娘。”婢子答。
“所为何事?”
“说是来探望爷的。”
“好,退下罢。”语声清冷。
“爷?”那婢子有些迟疑,“府中近来在传,佟姑娘没几日就要回平州了……”
“砰!”
一道瓷器破碎声划破耳际,以酒度日的纪二爷仰面望梁,久未出声。良久,他从喉咙里艰涩地挤出几个字,“……也罢,走了也好。”
☆、第25章话离别
今个月末,纪老爷自然宿在正房,夫妻二人已然老夫老妻,便是歇在一处也是各盖各的被窝,彼此泾渭分明。男人不比女人家琐碎事多,纪大老爷早早洗漱干净便就钻进了被窝。
周氏还在镜前由着丫头卸妆拆髻,身后忽地便传来一声叹息,她不免回头看了一眼,纪大老爷正翻了个身面朝里壁。她心下明朗,这老爷只怕是闻着了风声,心里正觉对不住他那死去的亲娘妹子呢。
周氏暗自撇撇嘴,这回可怨不着她,是那小贱人自个提出的要走,于她可是毫无半点干系。虽是这般想着,手上却跟着拆起了发髻,没一会儿功夫通好了头发,才挥退丫头下去。
寝屋里光线暗下来,周氏在床榻靠外一边躺下,良久都未听见纪大老爷扯响呼噜,便知他这是心烦地入不了眠。
周氏心下冷笑,嘴上却温言关怀着,“老爷可是忧心佟姐儿一事?依妾看不妨明日将她唤来再劝劝,虽是为着身子好起来,可她自小便在纪家长大,突地这般一离开,倒是很叫人难以割舍。”
周氏说着便似悲痛起来,语声哽咽,纪大老爷默了片刻,方转过身来,徐徐叹出一口气,“这丫头着实命苦哇!”
周氏佯作哽咽一声,“何尝不是老爷说的这般,只盼她这回回乡静养,能真个养好了身子。”纪大老爷再不出声,周氏便也识趣儿地闭口不言,两个可谓耗到了子夜,方才进/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