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一直侍候大夫人,也照看过小时候的柳大爷,大夫人过世后老爷念她忠心就一直留她照看着大夫人的屋子,从未离开过纪府,如今年老也无子女,无处可去,柳大爷就留下了她。”
又向柳妈妈介绍,“这位是苏小姐,柳大爷的……”
“朋友。”九生替他答道。
柳妈妈这才抬起眼来看了九生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又低下头去仔细晒那些书。
老管家忙道:“苏姑娘别介意,她人老头昏的,不爱讲话。”
“无妨。”九生过去,看她在竹榻上晒的那些书卷,多是些史书和兵法之类的,不禁问道:“这些书是柳五爷小时候看的?”要拿起一本,被柳妈妈轻轻扫开了手。
“别碰,这是小姐的。”柳妈妈冷淡道。
九生便收回了手,老管家怕九生发恼,赶忙过来道:“这些都是大夫人在时看的书,这老奴打大夫人过世后就乖僻的很,苏姑娘别见怪。”
九生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书,和认真晒书的柳妈妈,笑道:“大夫人爱看这些书?”史书和兵法,柳眉山的母亲果真和寻常的女子不太一样,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和年轻时的薛宁差不多的女子,神采飞扬,英姿飒爽,便问:“不知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管家道:“大夫人啊……”看了一眼柳妈妈,“大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身子一直不大好,娇弱了些。”
“身子不好?”九生想象不出什么样娇弱的女子爱看这些书。
老管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忽然想起来屋里收着一副大夫人的小图,忙去屋里取了来,捧给九生,“这是夫人生辰时老爷命人给夫人画的小相。”
九生展开,是有些微微吃惊,杏花树下,美人榻上半倚半坐着一个美人,右眼下一点泪痣,盈盈楚楚,弱不禁风,竟有些像生病后的纪慧心。
柳妈妈忽然伸手夺走九生手中的画卷,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九生一愣,便笑了,拦下要呵斥的老管家道:“我叫九生,是柳眉山的朋友,陪他回来祭奠母亲。”
那柳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便愈发沉了,“他还回来做什么?小姐不用他祭拜!”
她忽然之间的发恼让九生诧异,按理说柳眉山是柳真儿唯一的儿子,这柳妈妈小时照看柳眉山,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你这老奴!”老管家呵斥道:“柳大爷大恩留下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柳妈妈阴沉着脸抱着画像转身入屋,“砰”的一声紧紧合上了房门。
留九生在院子里错愕不已,扭头看老管家,“柳妈妈和柳五爷并不怎么亲近?”
老管家只叹气摇头道:“她只是老了昏了,苏姑娘别在意。”
九生还要再问,嵬度却进来道:“找到了。”
“找到了?”九生忙跟老管家一路过去。
尸骸找到了,果真是在池塘里。
九生赶到时柳眉山已将尸骸入了棺椁,停放在了大厅里。
他就跪在棺椁前,背影消瘦。
九生在门前停下,看着他黯淡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轻轻的走上前,试探的,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膀。
他猛地一颤,愣然的抬头看九生,轻轻喑哑的道:“我找到我娘了。”
那一瞬间九生看着他空茫的眼神,倒希望他痛痛快快的悲伤出来。
“恩。”九生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入土为安。”他将眼睛落在沉寂的棺椁上,道:“但那之前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娘还在不在。”
九生是有些不解,柳真儿在柳眉山十岁时就过世了,如今已经死了十七八年,亡魂怎么会还在?
柳眉山却静静道:“她应该还在,我梦到过许多次她喊我回来,说一直在等我,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回来了。”又道:“归寒说死后心愿未了,冤魂便不散,她一定还在。”
九生便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她和柳眉山就守在棺椁前,白烛惶惶,庭院寂寂。
九生望着沉默的柳眉山,第一次希望那魂儿快点来找她,和柳眉山说几句话,说几句话就好。
但直到深夜,她们等得还是没有出现。
柳眉山跪在棺椁前一直盯着那只快燃完的白烛,没有起过身。
这夜太静了,静的九生心里发慌,便问道:“你很想见一见你娘?或许她心愿已了,已经入了轮回。”
“不。”柳眉山道:“她还在,她一直在等我,她等了我十八年,她说我不来,她困在这里不能入轮回。”
九生便不再过问,她发现她对柳眉山一无所知,他的执着,他十八年的执念……她竟从来不知。
嵬度忽然在门外轻轻的喊了九生一声。
九生起身过去,“怎么了?”
嵬度低声道:“那个柳妈妈闹着要过来赶走柳眉山,被管家拦着了,要不要告诉他?”
柳妈妈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柳眉山?
九生想了想,回头去看柳眉山一下子愣了住。
柳眉山的背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身绿衣披头散发,就那么站在柳眉山的身后低头看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