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遇上陆焉,忽然间紧张起来,不禁感叹起国公府天大的脸面,老夫人做寿,权倾朝野的西厂提督也亲自前来道贺。
陆焉同老夫人一来二回,言语热切,给国公府做足了面子,再看永平侯夫人,虽不失礼数,但轻轻掠过,在场的都要猜,提督大人同永平侯府已生嫌隙,永平侯这些时日不但要夹紧尾巴做人,还少不得备一份大礼送到提督府上,但永平侯素来“能屈能伸”并不将虚名放在心上。
约一炷香时间,陆焉事忙,起身告退,临走给了景辞一个警告眼神,然而她分毫不怯,扬起下巴瞪回去就是。他忍不住笑,心底里摇头,这可真是魔星一个。
余下景辞,同永平侯夫人行过一回礼,便得了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送礼的人还要一连说:“不值什么,六姑娘若喜欢,便当个小玩意带着玩罢。”
景辞起身谢过,再回一番谦辞,礼数周全。
这接下来的对话虚了又虚,都是恭维夸奖,细嚼起来又含着深意。逼得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怕漏了一个字,便猜错了二位主母的意思。好在要紧的话都谈妥,永平侯夫人对荣靖受伤之事一个字不提,老夫人也只管夸荣二爷青年才俊。谈笑间恩仇一笔勾销,哪还用得着打板子赔礼。
送走了客人,意料之中,老夫人开口问她,为何不同梅仙一块进来。
景辞装出个为难模样,迟疑道:“也不知为的什么,惠义侯家的人但凡入宫,太后都是避而不见,勤政殿的事情不清楚,但太子殿下似乎也不大喜欢这位舅父,我便想着,能不见就不见吧,依着太后娘娘总不会错。”
老夫人皱眉,放下茶盏,思索半刻道:“惠义侯府的老夫人倒是个好相与的…………”这是要引她的话头,但有些话说明白便显得无力且苍白,不如留空,让人慢慢琢磨,越琢磨越惧怕。她便如突然想起来似的,提一提音调说:“今日同陆大人同路,倒是听了个消息。恩亲侯不知从哪座山里头找出来个厉害道士,深得圣心,春和宫这下也活络起来,看来除夕大宴,喻贵妃是要出来守岁敬酒的。”
“有这事?”
“是呀,可见比起惠义侯,恩亲侯活络得多,只是咱们家碍着东宫,也不好同恩亲侯走得太近。”
“嗯……确实还有这么一层…………”可见是听进了心里。
有时或许就在这一时之间,一个念头一转,一个人的命程便截然不同。她应了景瑜,便勉力一试,成与不成都看天意。
数九寒冬,太阳早早落山。
好不容易,这一整天的热闹消了,缀景轩的屋子里地龙烧得暖暖和和。景辞拆了头发换了衣裳,被囫囵塞进被子里,四个丫头个忙个,独她一人闲得发慌,但又装了满腹愁绪,千百谜题,自己想不出答案,便强令白苏几个搬了小杌子坐在她床边说话。
她手里捏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比身侧的灯笼更亮堂几分。是今日午后春山捧着送到白苏手里,共一对,只说是给郡主玩玩罢了,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她先看长辫子姑娘半夏,“你来说,今日府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我陪着老夫人应酬一整日,生生要给憋闷死。”
☆、第22章烦恼
第二十二章烦恼
半夏本来厌厌的想睡,一听这个陡然来了精神,一开口,眼睛里放光,活像两只小灯笼,“姑娘今日听戏没有,那个余九莲可真是…………是那什么潘安再世呀。眼珠子一动不知勾走多少魂,真真是个狐狸精一样的人物。来京城唱戏不过三五月,红得吓人,您不信只管去西街口上随便抓个人问问,没有不知道余九莲的。”
“说的什么昏话呢,郡主去街上打听个戏子?也就你说得出口。”白苏笑着就要去拧半夏的嘴,半夏躲开来藏在景辞身后,笑嘻嘻说:“白苏姐姐别不信呐。横竖这戏班子老夫人喜欢,便留在府里头,少说也得住上个十天半个月。改明儿姐姐亲自去瞅瞅,就知道这位九莲公子的妙处啦…………弄不好,一个不小心,真让人把魂勾走,再不来咱们缀景轩啦!”
白苏被气着了,穗子也扔到一旁,要去抓半夏,“你这死丫头,你这张嘴!我这就给你缝起来。”
忍冬笑着将二人隔开,劝道:“二位姐姐好歹等姑娘问完话再闹,难得处在一块说话,咱们姑娘有心事呢…………”
景辞让人戳中了麻穴,提高了声调,虚张声势。“胡说,什么什么心事,也就是闷得慌才找你们说话,不乐意就不说了,睡觉!”
忍冬同白苏相互看一眼,都在弯着嘴角窃笑。忍冬道:“哪能呢,我们姑娘坦坦荡荡哪来什么心事?是奴婢说错嘴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吧。”
白苏也说:“都怪半夏这死丫头打岔,奴婢这正有话要跟姑娘讲。”
“说吧——”
“今日姑娘见了荣二爷,可没吵起来吧?”
硕大一颗夜明珠在景辞手里颠来倒去的玩,她闷闷,心不在焉,“哪能呢?他这人耳根子软,最好说话。”
“那就好,奴婢回来的时候还见着陆大人,怕不是同荣大人撞上了吧…………”
“白苏——”她眼睛盯着夜明珠,突然问。
“奴婢在。”
“你说…………这太监,他还能…………”话卡在这,她又琢磨起来,不肯说完。
白苏问:“还能什么?”
景辞望着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就是那个嘛…………”
话说一半,听的人一头雾水,但有半夏一拍手恍然大悟,“噢,那个呀!奴婢晓得的!宫里都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要生儿育女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奴婢从前在宫里听老嬷嬷们扯嘴皮子,说有些个太监,因自己个生成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便阴毒得很,成不了真夫妻,还偏要找女人,有的还有妻有妾一个连一个的娶回去。姑娘——”她越说越来劲,像个好不容易做回老本行的说书人,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太监那东西是用不得的,女人娶回去都是变着法的折磨,那器具聆郎满目花样繁多,一个个的真是…………奴婢听着都浑身发寒…………”
景辞怔怔的,咬着唇不说话。白苏在半夏手臂上拧上一把,怨怪道:“就数你话多,这么爱说去对着墙角说一晚上。”
半夏不服,“姑娘想听我才说的,那时候桂心也在听,你问问她,我说错一个字没有。”这一群姑娘家都回头来看桂心,桂心平日里话最少,忙不迭摆手说:“我就这么听了一耳朵,远没有半夏姐姐记性好,早忘得一干二净。”
景辞却将半夏的胡说八道听进了脑子里,手撑着下颌纳闷,就这这些子老宫娥嘴里穿得神乎其神的话瞎捉摸。“那你们说,太监既没有那个,又是不男不女的,那在太监眼里女人是什么?”
“牲口呗!”半夏想也不想就答,眼看景辞变了脸色,才转而解释说,“瞧瞧奴婢这张嘴,该打该打。奴婢是说,那伺候太监的女人被当成牲口,随意打骂。主子是主子,做奴婢的谁敢把主子当那个看,嫌命长了不是?”
景辞越发沉闷,手里的夜明珠也越捏越紧,看着面前三足连花香炉,低声问:“宫里的太监都有对食?”
“可不是嘛!”半夏兴冲冲地就要抢答,被白苏推了一把,乖乖闭上嘴。等白苏来说:“也不是个个都有,只是…………”
半夏等不及她支吾,抢白道:“只是宫里但凡有些脸面的太监都有啦,要么是宫里头管事的宫女,要么是外头买的良家子,好多还正正经经拜堂成亲。不过呢,这有正经的就有不正经的,宫里头好些人偷偷摸摸的,还有没钱没势的贵主儿为了能得见天颜,让老太监占尽了便宜,也还有些耐不住寂寞的,专找长得漂亮的太监搞在一起,到底算是半个男人嘛…………”
“可见太监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景辞越听越火,抓着手里的夜明珠便扔了出去,珠子砸在桌上又弹回来,灰溜溜滚到床底。
半夏也让吓着了,给白苏拿食指戳额头,“你呀,说的都是什么呀…………”
半夏委屈,“那我也是实话实说呀。”
白苏摇头叹气,“得了,收拾收拾安寝吧。”便将凳子都搬开,预备吹灯落锁。忽然间听见东边一阵嘈杂,忍冬去问过看院子的老婆子,说是大少爷的院子吵起来,并未说什么。景辞复披上衣服起来,喃喃道:“是大嫂要生了不是?半夏去问问,若真是,那可让我说中了,双喜临门呀。咱们的礼都备好了么?”
白苏道:“都妥妥的备下了,姑娘放心。”
“那我便不去添乱了,若是要生,忍冬你同半夏一块到潇湘苑候着,能帮手的帮手,若是人多事杂,你们便在一旁守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