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平静,却透着巨大的痛楚和疲倦。
推拒的手突然失了力气,握住他的指尖轻轻颤抖。
她在害怕,她终于能够坦然,从骨子里透出深深战栗,她是如此的恐惧。就像在悬崖上苦苦挣扎九死一生终于看到山顶时却发现维系生命的绳索已即将断裂。
不甘心,不甘心......她只是想做一个娘亲.......为什么......只是这个愿望也不可以......
怀里的人在咬着牙哭泣,偶尔从唇间溢出破碎的□。蜷曲着身子,把腹部护在最里面。
皇甫觉把人抱在榻上,手慢慢的摩挲着她的长发,黑眸望着前方,视线却似乎极远。
等燕脂平静下来,闷着脸掰他的手,他才垂下眼睑,唇角淡淡勾起,“好些了?”
燕脂紧抿着唇,眼中有残存的气恼和狼狈。
皇甫觉把她濡湿的发丝捋到耳后,捧起她的脸颊,额头相抵,直直望进她的眼眸深处,语气凝重,“我会一直在,陪着你,和我们的孩子。燕脂,原谅我,相信我。”
原谅我,我不能放手:相信我,不会再有伤害。
燕脂飞快的垂下眼睑,蝶翼的睫毛遮住了眸光,眉尖却微微蹙了蹙。
皇甫觉飞快的在她唇上吻了一吻,“我早膳还没用,陪我用一些。等你精神好一点,还有一件事要向你请罪。”
燕脂气了一场,哭了一场,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连刁钻的胃口都平息下来。
厨房端上来的只有参花粥和乌梅藕片,并着几样小菜。皇甫觉用了碧玉莲花碟盛粥,糯米在碧玉中沉浮,竟有几番清甜之意。燕脂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皇甫觉专心吃饭,只在她小碟空时,适时夹过藕片。
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燕脂停箸,皇甫觉也跟着放下筷子,对移月笑道:“粥做的不错,赏。”
燕脂面色淡淡,也不睬他,扶了玲珑的手径直起身。
等她的身影转过屏风,海桂凑上来小声问:“皇上,厨房还有预备下的点心......”
皇甫觉笑意一敛,眼风轻轻一掠,海桂禁口退下。
他独自坐在桌前,唇角忽的一勾,隐隐几分自嘲。手指慢慢摊开,掌心中仍有黏湿的汗意,拿了帕子随意拭了拭,起身进了东阁。
日头已慢慢爬上花架,蔷薇花影簌簌铺满屋地。燕脂半靠在湘妃榻上,闭目假寐。脸隐在光线里,半明半暗。
皇甫觉凑近了,鼻息拂到她的脸上。她皱了皱眉,拉过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脸。
皇甫觉笑了,倚在她的榻前,拿了一本《松庵志趣》慢慢读。
他的音色本就华丽,此刻刻意低沉,吐字极长,尾音微微上扬,便有了几分撩人的旖旎。
“青苔留兽痕山花缚青藤稻田几处青竹白楼几间闲住枯叶层层堆青石清风徐徐......”
燕脂摔了衣袖,嗔目望着他。
皇甫觉放下书,笑得甚是无辜,“读书让人好睡。”
燕脂淡淡开口,“皇上,您有的是军国大事,不应与一介妇人空耗时光。”
皇甫觉的凤眼一径笑得欢快,“燕脂,你若不想睡,我便陪你说说话。”握了她的手,有几分迟疑,“......你还记不记得梅寻幽?”
燕脂静静的看着他,眸色像初春的薄雪,冰冷孤傲,带着厌倦寂寥,“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皇甫觉将她的手紧了紧,“你不在宫里的时候她家把她送进了宫,还有......”
看着她重重合上的眼睑和面无表情的神色,皇甫觉停住口,半晌有狐疑的低问,“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一只手停在他的眼前,做了送客的手势,燕脂闭着眼,冷冷开口,“你的三宫六院都不需要向我支会,不送——”最后两个字已经是从唇齿中迸出,极大的力气却几近无声。
他终是说出了口。
接连两日他都未宿九州清晏殿,却会在夜半时看望她。他身上便有陌生的冷香药香。如此痛恨,偏偏夜夜不寐,清醒着接受心上凌迟,几欲成魇。
皇甫觉却忽然笑了,眼角斜斜上挑,趴近她的耳朵,悄声道:“燕脂,你在吃醋么?”
抱住她突然僵硬的身躯,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不气不气,她们都是权宜之计。我连她们的小指尖都没有碰过,阿绿只要燕脂。”他的语气渐渐低下来,低到了尘埃,“再没有别人,只有燕脂......”
一大滴泪慢慢在眼角汇聚,滚落下来,落到微启的唇间,他轻叹道:“是苦的......燕脂的心也是苦的么......”
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在她的榻前,小心翼翼的碰触她的脸颊,“以前都是我的错。等燕脂生下孩子,我便把皇位让与皇甫钰,燕脂带我去所有喜爱的地方,等到我们两个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婆,你再用拐杖敲我,好不好,好不好......”
☆、第124章
燕脂带着我,去所有喜欢的地方......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在用拐杖敲我......好不好......好不好......
心似乎沉浸在很深很深的水底,感知都模糊起来,一切的酸涩难过痛楚不安似乎都被亘古的宁静隔开,只有眼泪,不受控制,肆意流淌最新章节。
丁香结已成,江头潮未平。
怎会错过,堪堪错过,这一轮世事兜兜转转终究走到了绝路,她要的再也难以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