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哪里来的小狐狸!”
说话的是张成和,大帐里全是军中大将,却都老老实实低着头守在床榻前。除了张成和,其他人都是认出这是皇后娘娘平日怀中抱着的小狐狸。
“这,属下把它送回娘娘那吧。”杜凯出声说着,却也等着前边榻上之人发话。
躺在床榻上的重光帝面色略有些苍白,却是撑着坐起身,看着蜷缩在地的阿九,皱着眉,终是摆了摆手:“都回去吧,等会娘娘自己会过来找的。”
屋子的人都是一愣,之前陛下带着杜伊柯无声无息地离开军营,回来时却身中两箭,没人敢多嘴询问因由,只得匆匆招来何太医,陛下却强调着要瞒住娘娘,好不容易经过这几天的治疗和休养,伤势稳定下来,性命无忧,如今却又想见娘娘了不成?
杜凯和张成和先一步出去,走在最后头的何太医却是有些担忧,最后还是回头嘱咐了一句:“陛下伤口刚刚愈合,不易...动作太过,容易拉扯伤口。”
见重光帝霎时黑下来,又有些胆怯,赶紧转身出去。
果真如重光帝所言,不到一刻钟时间,杜芷书便寻了来,进入大帐后,秋蝉则自觉地等在帐篷外头。
此时的重光帝已经换了一身深色的长袍,相较于先前的苍白不同,他刻意打起精神,宽大的衣袍遮掩下,倒也看不出伤势。
见杜芷书上前,重光帝把怀里的阿九递过去,笑道:“这家伙倒是通人性,朕刚回来,她就寻来了。”
杜芷书却是扯扯嘴角,这个“刚”字,倒是有些需要斟酌!抱过阿九,将它放置在桌案上,而后提笔写着:塞北的姑娘别有一番风情,臣妾正想着帮陛下张罗,带两个塞北的姑娘回宫,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重光帝乍一看,拧着眉,上前从身后轻轻搂过杜芷书,“皇后胡言乱语什么!朕此次是御驾亲征,又不是选美。”
杜芷书却是挣开他的怀抱,却不知肩膀一用力,正好撞上重光帝前胸的伤口,因为疼痛,下意识松了手,却只是皱眉,不吭一声。
背着身子,杜芷书自然看不见重光帝的神色,只自顾自地低头,换了张纸,继续写着:后宫如今妃嫔不多,臣妾作为一宫之首,本该帮陛下广纳美人,陛下战事繁忙,不妨碍臣妾给陛下选美,倒也成全了臣妾贤德美名,臣妾刚刚在帐外正巧遇着两个美人,觉着甚好。
终于明白杜芷书怒意何来,重光帝叹息一声:“不是皇后所想,皇后可否多信任朕一些?”
杜芷书愤怒转身,陛下这话真是说得好,如今竟反咬她一口?!因为转身动作太大,不小心撞了桌角,却意外发现桌腿下熟悉的荷包。
弯腰捡起,里头还装有那颗玲珑骰子!这是她刚到河合时,让杜凯转交给慕合的,却为何在陛下手中!他如何还敢说是刚刚回来,从头至尾,都只是他在戏耍她,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吧!
杜芷书握着荷包,满脸讥笑地看着重光帝,如此,他们之间何来信任,若是以前在宫中,陛下纳多少新人,她只会一笑而过,而如今,她整颗心爱慕着他,却也期冀着同样的回报,或许是因为离宫太远,或许是因为他犯险救她,竟让她陷入自己的幻想中,而她错了,眼前的人是九五之尊,如何会只守着她一个人,他宫里有宸妃、有李昭仪许美人,漠北还有两位美人,以后更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她与他之间的情感,在后宫一场场勾心斗角中,最后怕只会消磨殚尽……
慕合虽是小人,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她只会是他后宫佳丽三千中的一个……
心莫名有些痛,却不知如何自处,终是微微欠身,打算离开,今时,她便不应该过来!
重光帝哪里肯她走,将她固执搂紧在怀中:“朕是扣下了你送给慕合的东西,‘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多缠绵!你想他知你的相思,你可知朕的心伤!朕知道慕合就是赵九禾,朕知道你深深爱着他,朕原以为偷走他为你画的红豆折扇,偷走你为他准备的新娘嫁衣,便可斩断你们的相思,那时候,朕的敌人不过是个死人,假以时日,死人总该给活人让位,如今朕却后悔将你带来漠北,这个死人瞬时变成活人,试图从朕手中抢夺你,朕怎么能放,怎么舍得放!小词,无论你心中如何想,朕绝对绝对不会放手,你要离开朕,除非朕死!”
杜芷书惊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是他左拥右抱,为何……杜芷书想解释,挣脱怀抱欲要寻笔写清楚,重光帝却不知道杜芷书的心思,以为她在生气,固执要走,情急之下,抬手往杜芷书颈后一拍,怀中的人儿安静地昏过去。
他将她抱在床榻上,扶着她的脸颊,看见她脸上的红斑全部消失,露出一张倾世容颜。耳边响起慕合的话语:你喜欢了她十年,我也慕了她六年!
这张容颜,确实让人过目不忘啊!此时他满是后悔,当年在鲜卑,他孤寂或是烦闷的时候,总喜欢提笔勾勒她的容颜,有一次却被慕合碰巧撞见,调笑于他,他怎知,那时候慕合便将这张脸牢牢记住了。
感觉到胸口一片湿凉,低头,深色的衣袍透出血色,刚刚她挣扎时动作太大,牵扯了他的伤口,他却不想惊动他人,只解了衣服自己换药。
☆、第77章
朗朗晴空下,她依偎君怀,耳鬓厮磨,柔情似水,转瞬,身后怀抱已空,她看着他渐行渐远,他怀中搂着旁人,笑得正欢!
“陛下!”
杜芷书惊醒,弹坐而起,一旁伺候的秋蝉却是惊讶,“娘娘,您……您……”
“陛下呢?”杜芷书四下张望,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却不见陛下身影,因着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杜芷书一时心慌得很,只想尽快见到陛下。
“娘娘,您能说话了!”秋蝉喜不自禁说着。
杜芷书这才一愣,抬手不自觉地抚上脖子,看着秋蝉,轻轻张嘴,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喊着:“秋…蝉…”
听见自己的声音的那一瞬,眼中涌动出泪光,她终于,终于能够开口了!嘴角不禁微微含笑。
“何太医果真没骗人,那还真是一瓶绝好的药引,娘娘如今应该全部恢复了!”秋蝉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事情,继续道:“杜统领今儿一大早求见,因着娘娘还没醒,奴婢本想打发了走,他却在帐子外头一直等着,不肯离去。”
杜芷书一愣,让秋蝉给她稍作梳洗,便宣了杜伊柯进来。
杜芷书确实有许多话想问杜伊柯,哪知他一道跟前,便双膝跪地,把一旁的秋蝉都是惊住。大约猜着他有写话要说,杜芷书则挥退了秋蝉,让她守在进帐处,隔得有些远,倒也听不清里头两人的说话。
杜芷书平静看着他,听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奴才的母亲姓赵,父亲不过鲜卑一群下等的奴隶。”而后自嘲笑了笑:“说一群,只是因为奴才的母亲也分不清奴才的父亲到底是哪个,奴才跟着母亲辗转被卖过许多次,最后一次,母亲病逝,奴才便被贩卖到了建安,遇见了娘娘。”
杜芷书静默听着,收留杜伊柯的时候,便想过他该有个坎坷的经历,这些,是杜芷书这样养尊处优的娇娇女不曾体会的。然而她没有说话,继续等着下文,杜伊柯的这个故事并不完整。
“娘娘收容奴才入府,待奴才极好,不曾有一丝苛责,娘娘是除了母亲外对奴才最好的人,奴才曾暗自发誓要回馈娘娘。娘娘入宫,让奴才选择自由或是参军,对一个奴才,娘娘给了最大的宽容。回鲜卑,奴才也是举目无亲,过不久便仍会沦为奴隶,况且奴才的母亲是大梁人,奴才自小跟在母亲身边,对大梁的感情胜过鲜卑,奴才亦懂娘娘心思,只望日后能为娘娘所用,遂已然投军。然而山西剿匪时,奴才遇上了赵久良,却意外得知了自己还有个哥哥。”
杜伊柯抿唇:“其实奴才一直知道有个哥哥,母亲经常暗夜里垂泪想着哥哥,却不太与奴才多说,奴才只从母亲只言片语里猜出一些,母亲以前应该跟过一个贵人,生下哥哥,之后被贵人的妻妾使计诬陷,母亲本就不过一个奴隶出身,自然被贵人无情弃了,哥哥却留在了贵人身边教养。只是奴才从来没想过这个贵人会是鲜卑王,而奴才的亲哥哥却是鲜卑九皇子。”
杜芷书知道杜伊柯说的是真,当年,她的一念善行,不过也是因为他长了一双和赵九禾酷似的眼睛,说到底,她的恩情并没多么伟大,杜伊柯如今对她,亦算是报了当年之恩。
杜芷书叹息一声:“起来吧,杜统领是京畿禁军之统帅,不必再自称奴才了,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想来,你并不欠本宫的,你冒险入鲜卑救出本宫,倒是本宫欠了你。”
“娘娘再造之恩,奴才谨记在心,陛下知遇之恩,奴才也从不敢忘,奴才确实曾帮慕合做过些事情,但奴才对天发誓,绝不曾背叛娘娘,背叛陛下。”
杜芷书也无需深问下去了,只道:“陛下都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