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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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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只是,生存的艰辛压迫得令人窒息。  最后的仪式是金猴子宣布喝团圆酒。

    终于又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单缓她终于听清楚了这最后的宣布,她欣喜的时刻,也是她最担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单缓很勉强地支撑起身子,她几乎是软作一团,但是她的面前还有满满一杯酒,这高脚杯仿佛比谢军在国际象棋赛上得的奖杯还要大。望一望都令她生畏。这杯酒对来说实在是一个负担。

    这杯本来很明净的酒这时已经变成了红颜色,在她的眼前血一样荡着。

    本席重要贵宾广东叶老板站起来也作了最后的响应,他非要跟“叶”小姐喝最后一杯酒。

    她记不清这是几个最后一杯酒了。

    金猴子的手在后面捅她的屁股,要她作最后的冲刺。金猴子说:叶老板跟你喝本家酒。

    “婊子养的,我哪是姓叶。”单媛酒喝多了心里是清楚的,她恨不得用这杯酒去砸金猴子的头。每次有客户来,单媛的姓就随他“赐”了,一会儿姓张,一会儿姓刘,一会儿姓黄,一会儿姓梅,一会儿姓郭。来了姓什么的老板,她就被封姓什么。赶上古代皇帝了,妈+的金猴子,每次酒喝到最后,她就被除数弄得真的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望着自己面前的这杯酒她只有苦笑。现在姓氏对于她来说实在不顶重要,顶重要的的是这一杯酒怎么样才能从喉咙眼里下去?她向金猴子央求说:金经理,这最后一杯酒我、我实在对付不下去了,就、就请你代劳了。

    金猴子狡黠地一笑,说,叶小姐别跟我打趣了,我能代酒,能代你叶小奶的酒吗?只怕叶老板不会同意。话里又拖出些挑逗,便更弄得叶老板一时兴起不依不饶。

    小者(姐),不能这样不给我面纸(子)吗!叶老板用手拂了拂他的大背头,接着就用这同一只手把她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又大又厚的老板戒子。这时叶老的脸,手和手上戴的那枚老板戒齐凑到了她的眼前来。这些顿时都成了红颜色的。整个餐桌,桌上摆的盆盆碟碟和团团转转站着坐着的客人都是红颜色的。在她的眼中一切都像涂了血浆一样红。

    她开始对酒有了歇斯底里的恐惧,最后的是一杯交杯酒。这杯交杯酒又不得不喝。为了叶老板的面子,为了金猴子的生意。她的柔软的臂和叶老板牛粗的笨拙的臂绞扭在一起。这杯酒她喝下去了一半,同时也洒了一半。一半是顺着咽喉十分艰难地驰向胃域,一半是顺着脖颈清凉地向乳沟淌去。

    叶老板很欣赏她的爽快。叶老板拍拍她的肩向她竖起大拇指连声夸奖:好样的好样的,狗(够)意习(思),狗(够)意习(思)。他攀住她的肩俯近她的耳根悄悄地说,酒后还要向她学几步,只要她愿意,给她五百块钱培训费。

    周围的人也附和着发出阵阵的笑声。有的在鼓掌有的拿手敲击桌面。醉的和没有醉的都一样疯狂。

    叶老板吹过来的那一阵酒气和口臭,她仿佛吸进了胃里,立即胃里就有一股强烈的反应。她感到胃在倒海翻江,一个恶心接着一个恶心地直朝上翻,她忙用手掩住了口。

    她强忍着,撑持着想尽往好的地方表现自己,但是支持不住,就离席向酒楼女洗手间走去,金猴子怕她走了席面上没戏,忙赶过来拦,这时她特别恨他。想起自己每次最后的难堪的结局她就十分地恨金猴子。她带着几分抗议也带着几分愤怒地说:我要到洗手间去!

    身后便传来一阵猥亵的哄笑。

    走进卫生间,她都来不及看一看便池在哪个位置,就弯腰哇哇地吐起来。秽物顺着她的眼泪一齐涌出。

    这是她今天酒后最后的逃亡。

    “这小+养的哪去了?”金猴子在厅里不住地喊:单媛!单媛!看来他今天酒也喝多了,不然不会在酒楼里不顾体面地乱吼乱叫。他分明见她上了洗手间,却故意喊得整酒楼里走动的人都望着他笑。

    酒楼顶上一层是歌舞厅,乐曲响起来。在这儿吃喝得酒足饭饭饱以后,再去嘣嚓嚓跳舞助助消化也是极好的事情。洗手间就在楼道的下面,从这儿可以听见楼上楼下都有人在走动。卫生间里漆黑一团,她灯也懒得拉亮。她也顾不得这儿墙壁干净不干净就倚靠在上面,墙壁的潮湿已见从她的背部浸入她的整个身体。她觉得这一片冰凉是她现在所需要量的。她觉得这儿最安静。她的晕眩和她的不住的恶心需要很好地休息一会。她希望此时不要有人来打扰她。

    她不能走出这儿,至少是现在。

    她知道只要一走出这儿,自己哪怕是阖上眼睛安安神的时间也没有。她感觉这儿比哪儿都好。

    她需要休息。

    她像被追撵的猎物终于找到了可以暂且躲避追撵的地方。

    她感觉这儿比哪儿都不得好,只要她走出洗手间的门,就再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地方了。

    一种错乱,一种旋转,她的脑子里并不安宁。

    她的人生的短暂经历已使得她疲乏已极。

    她从财校毕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进银行。年轻人的目标的迭宕,是与她的梦想联系在一起的,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有一份丰厚固定的收入,这对未来,对自己向往中的美满家庭是有极大的好处的。人人都往美好处想,人人都往美好处奔,她怎能例外。

    有人给她提供可靠信息,说县中行正缺一个懂微机的人,她在学校是经过了三个月的微机训练,她说,她懂。她现在很需要一个人去为她打听一下,需不需要女的。信息很快反馈过来,女的当然也要。为她找一份轻闲又实惠的工作,并非是她一个人的意愿,还有一个人对她的事表现得比她更热衷更积极。这个人就是小丁。小丁是她高中时的同学,当然也是她的男朋友。

    小丁在县环保局当办公室副主任。小丁是一个瘦瘦的高高的白白净净儿的小伙子。小丁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变色眼镜。他年轻得连嘴唇上男人必须的胡髭都没长出来就当上了局办公的副主任,可以说是前程无量。

    他把她的事跑得比她还要积极。

    当年她升学走的时候他还懊恨得痛哭流涕,两人从小青枚竹马,现在一个升学去了省城一个留在县城城待业,怎么好比翼双飞?

    他说:媛媛,咱们情份尽了。

    单媛听出他的话音,觉得他有些悲观。就开导他:你还年轻,你有你的所长,不要悲观,记住有这么一句话:条条道路通罗马。她把这一番意思写在了一个日记本的扉页上赠送给他,让他树起人生的信念,共同的美好的目标一定能实现。

    小丁从小学起就偏科,作文写得棒极了。生来是个舞文弄墨的料。初出茅庐,居然就混出个眉目来了。

    大学三年,单媛还是眷恋编者按 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只是,生存的艰辛压迫得令人窒息。县城小丁的,一毕业,她拿着个专科文凭就回县城来了。回到县城,用意有三:一是离爹妈近点,当工人的爹妈花了多少心血培养她,她怎好远离他们去寻求仅仅属于自己的幸福。二是为了小丁,如果自己离他而远去,他一定会痛苦得要死。况且为了跟她达到同步,他已通过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三是回到县城才好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这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回到县城,正是小丁投表现的时候。

    他来车站接单媛,单媛在车上就看见他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焦急不安,她高兴地喊他:小丁宝。

    小丁不叫小丁宝,只有她从小就这么称呼他。她记得是从某个电影响到故事片里面借来用的。小丁宝只是其中一个人物。她不管这个人物是好是坏是男是女,只要叫起来亲切,也很有趣味,她就这样叫他。

    她说:小丁宝,我回来了。往后的事情靠你了,看你有几大个板眼?

    小丁异常高兴,直拍胸说:没问题,咱这副主任的牌子不是无代价就送上门来的,这三年什么也不比你多学,关系学这门学科比你可能钻得深一些。

    小丁说得一点也不含糊。做起来也极认真,拖鞋带都不得跑断了两三根。一直到秋风刮起的时候,小城路边的树叶萧瑟大街小巷有了几分寒意的时候,他还没有泄气。

    她在家里呆得烦了,问他有没有希望?

    怎么会没有希望?小丁办事总是希望加幻想,信心十足的样子。他抓抓脑壳头屑像雪花一样瓢落。他说:这事儿有七个竞争对手。

    七个?她听罢在心里头吃了一惊,还少吗?

    小丁说:别忙。

    他慢条斯理地将七个竞争对手的具体情况逐个摆谱了一番。有四个是本单位待业青年,目前根本没有进行微机培训,有两个是手上执有路条的关系户,有一个是委培生,不过他的专业可不是财会微机。他的专业是农业机械。

    那么说,我算第八了?单媛急红了眼珠子。单媛不得不犯急。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她说,你让我老等,等,等,上午等到下午,等老了南瓜,等老了葫芦。单媛埋怨起他来。

    小丁很委屈,泪水立即把眼镜片濡湿了一片。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是解释又是求:怎么说,咱们的自身条件本身的素质应该排第一位。中行的钟行长我现在好不容易才混熟,托了亲戚又托朋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容易吗?光酒就买了七八瓶了。

    那顶屁用!单媛再也不听他念关系经,她决定自己冲刺。

    那一天,她把自己化了一下谈谈的妆。其实她是从来不化妆不抹粉的。她有一双很生动的眼睛,双眼皮,长睫毛,白而带一点粉红的肤色,身上该突出的突出,该凹进去的凹进去,身材绝对一流。凭这自然条件,就像金猴子说的,以前的那些人都瞎了眼睛,怎么一点眼力也没有。

    她让小丁带她去钟行长家,她要进行一次火线侦察,小丁见说她要随同他一道去,心里有点发虚,便掏钱买了一条阿诗玛和一瓶五粮液。

    单媛看见,叫他拿去退掉。

    你一个月才几个工资?

    小丁被问得嗫嚅无语。

    这些都是见面礼。小丁无奈地解释说:我们总不能连这最起码的事都不做吧!

    他小声地告诉她,有人为了进一个好单位送的是黄货——金戒子和金项链。

    小丁不退,她自己拿去退。

    商店的女人不肯退货,嘟囔着说:货都出了大门。

    她眼珠一转来了主意,那就麻烦你给换一下吧。那女人在极不情愿下最终让了步,换了一瓶咖啡因和一瓶咖啡因奶,一共才花四十来块钱。那女人怨怨叨叨才不得已找回来六十多块钱。单媛把它还回小丁。

    到了钟行长家里,按门钮儿,出来一个小姑娘,双手沾着水,看样子是个小保姆。她说:钟行长不在家。夫妻二人都上舞厅去了。

    单媛听罢一喜,问哪个舞厅?

    姑娘说:月亮湾舞厅。

    他们把东西放下,就匆匆忙忙赶赴月亮湾舞厅。

    两人买了舞票进去,正巧钟行长夫妻都坐在舞厅的火车座上休息。

    她跟小丁耳语了一遍,小丁听了她的主意顿时愣怔了半天。

    她让小丁去邀请钟行长的夫人跳舞。

    小丁望望钟行长的老婆,那女人长得高大肥胖,圆鼓鼓像条母牛。小丁正纳闷单媛怎么有了这样的主意?单媛见他缓不过神来,便着急地用高跟鞋在他的脚下踩了一脚,痛得他咧了嘴,终于胆子大了起来。

    他向钟行长的夫人走过去,彬彬有礼地伸手发出邀请。老大姐见是小丁,一个嫩豆芽似的奶油小生,在她学跳舞以来还是第一次。她既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掩住嘴笑得前撞后阖。肥胖的身体贴在钟行长的身上蠕动出一片温情。钟行长很欣赏这小伙子对他夫人的礼遇。他带夫人上舞厅的机会很少,因为夫人来了,无形就给他的身边上了岗哨,别的姑娘想邀请他跳舞,望望也不敢。总不能把夫人晾在一边。

    今天刚巧是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有了小丁的相请,钟行长就觉得很有面子,这时刚巧金猴子给他们点了潇洒走一回。正在兴头上,钟行长就鼓动妻下舞场。

    这时单媛在一旁看小丁,她觉得小丁的可爱就在于他的嫩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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