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吃的多,点的菜多,喝起酒来不要命,就是收帐是个麻烦事。有时气脉不顺,就很平常地糊弄两菜上去。男人凑过来责备她说:你好蠢,这些人这年头除了死人的卵子没吃过,你说他们啥没吃过?他们现在要吃的是鲜、奇、怪!赶快弄田鸡、脚鱼,至于份量嘛,多和少无所谓了。
菊只好实话拜上了:乡里已拉了我们好多帐
男人压低声音说:你懂个牛卵子经,开店不拉帐,还能赚个么事钱?国家也卖国库券不是?干部吃饭,饱了是自己的肚子,欠帐的是国家和百姓,你只要帐有处讨,钱有赚就是。
男人毕竟比自己历世多,菊便不作声。
客人酒喝到半酣,正是叫劲处,男人便把蔡芬喊上去,让她陪某乡长喝酒。蔡芬开始有点扭捏,男人便过来拉,蔡芬便红着脸直说:老板叔,我不能喝酒,叔,我不能喝酒!
蔡芬年龄小,害一次羞,害两次羞,便胆子大起来,以后每次唤上去陪酒,她便把白嫩的手腕伸到某乡长的鼻子底下,青春少女的那股迷人的馨香就透入了某乡长的脏肾,蔡芬再一番娇滴滴羞怯怯,某乡长的情性就被撩得如云如雾,先敬酒,继而劝酒,继而斗酒。蔡芬穿短袖衫,手臂粗壮圆润,像一禾肥藕,某乡长从她的短衣袖处往上偷瞄上去,她的胳肢窝好像还长了几根稀稀的毛。某乡长目光贪婪得像蛇一样往上蠕动,衫袖口凸出两个莲蓬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半明半暗梦一样美好,让某乡长倍增酒兴,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渐渐力不能支,像泥胎一样滩倒在桌旁。男人又吩咐让蔡芬把他扶到店后卧室去,倒醋醒酒,蔡芬忙得团团转。
某乡长醉得哇哇直吐,像匹死狗蜷曲在床上还抓住蔡芬的手不放,说,我还要跟你喝喝,只要你敢、敢把你的小、小嘴当当当酒盅,你喝一口,我就从你嘴里接一口,喝喝死哒,这这半颗麦粒的乡乡长,我就不、不当哒。蔡芬又急又怕只不住地左躲右闪
望着卧室那一阵闹腾,菊心里害怕。菊便悄悄地对男人埋怨:怎么把人劝成这样!
男人哈哈大笑,男人说:你懂个卵子,你就会伴锅炒菜,还会做么事?现在就作兴这一套。
男人说话没天没地,菊以为男人也喝醉了酒。
村里干部来店喝酒。
男人自己夺了勺,叮咣拌几下,别看男人好吃,吃起来讲究这味那味,自己可不会弄,搞出的两样菜,谈处谈,咸处咸,菊对那几个人直陪笑脸。村级干部说,有李乡长亲自为我们掌勺,这菜就多几分味。菊一番道歉,便赚来几声讨好的语言。客气的话儿说着,菜没味也有几分味,酒喝的没气氛也生出几分气氛来。
男人在灶前弄两下勺,嫌得灶前热,丢开勺,让菜芬作,他在一旁跷起二郎腿坐着像以前教菊作菜一样,比比划划,只动口不动手。
几个人吃喝罢,算了帐,自然还要过来跟他说唠一番,说唠的全是村里办企业的事。
菊送走他们,转回头还担心,怕冷淡了他们。男人一笑说:要在平时他们还要招待我呢,这不,今天到我们店里吃饭,我亲自系围裙给他们掌勺下厨还能怎么样!
男人自我解嘲,原来不开店,酒壶就像挂在嘴边走一处喝一处,如今开了店了,自己还得伺候人吃喝,真是天地变了。
菊觉得男人说话实在。她将自己跟男人比,总感到自己见识少,天地小,便愈加勤恳地工作。
菊的一双手年头年尾在水里浸泡,油盐里面渍,煤灰里爬。天暖时到好一点,一到冬天,那一双手关节处就开始皲裂,防冻膏护肤霜对她这双手无所作为。她这双手又黑又烂,有客人来点菜,她便把它收藏在围裙下面,因为顾客吃的菜就靠这双手择出来,切出来,作出来。
这双手啥模样,让顾客看到了,知道自己吃的菜就是这双冒着脓血的手弄出来的,他们一定会恶心。在这时候,她只得百事揽着做,蓄着蔡芬一双手,和一身干净模样,好在店里面迎客留客拉客谈生意。
街头上集日,店里生意出奇地好。拥进拥出的客人一拨又一拨,进店里来的一般都是后生客人多,三朋四友,旧日的同窗,集上聚一聚,进店来小斟一回。他们一个个都西装革履,穿的花花董董,一派潇洒,进店来一般都是甩大气,摆阔手。在店里站一站,冷冷地瞟上一眼,见没有人上前来搭讪,就想走。其中有一个不想走的就说:这儿的兔肉蛮好。另一个也发现了蹊跷,就揶揄说:兔肉好,我看还是那端菜盆的姐儿俏!于是大家都凑到一起来看,呀,啧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
菊早就看到那几个后生客,他们在店门外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她生怕跑了生意,心下埋怨蔡芬怠慢,蔡芬在店里生意好的时候总是有点对客人缺乏热情。也难怪,店里客人多人手少,哪能忙的过来。
菊自己笑脸迎了上去,她心里没有多少非要笑的理由,但是做生意非要笑脸。这也是逼出来的磨出来的。心里想着客人对店里生意有好处,笑就全在脸上了。
几个后生客人并不理她,只是带着讥讽的眼神冷冷地看她。后生们要走又不走要留又不留,使她很尴尬。做生意被人冷着的事尽管是寻常事,但是被青年后生冷着使她打心里头感到悲哀。自己老了?作为一个女人,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
她硬挺挺地被人凉了一刻,这景象让她男人在背后看见了就直发笑。
她的男人吩咐蔡芬说,快去,留住那几个客人。
听了老板叔的吩咐,蔡芬走了过去,蔡芬并没有向那几个青年后生陪一脸笑,她扳着面孔说:要吃饭,请进来,不进来就请远远地走开,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走开!几个后生一愣,虎虎地用几双眼睛盯住她,目光愤怒射向蔡芬,蔡芬也不示弱,就这样僵持片刻。后生们的目光就像慢慢断电的灯泡,嫉恨渐渐弱了,为了缠住蔡芬多跟她说上几句话,便围拢上来。
瞧不起爷们?
瞧,瞧你们几个穷酸相,谁能像个当老板的样子。
蔡芬这一嗔一恚,果然激怒了那几个后生哥,一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的钞票,往桌上一拍,讪讪地狞笑,说:这些钱可以买下你整个一个人。然后又示威般地吼叫:有好菜尽管上,看爷们花钱你敢不伺候!
哪里学来的一副匪腔匪调。菊心里害怕,她站在一旁胆颤心惊,她生怕闹起事来。就直把眼睛去暗示男人。男人站在那里笑,那样子比看一场闹剧还入迷。
她对男人说,我真害怕。
男人讥诮起来,男人说:你怕个卵子,现在这些青皮后生都外皮张狂得厉害,其实肚里一包稻草。有几个臭钱,你不闹点刺激,你不把个年轻漂亮的妞作饵食,他们肯上你的钩?嘿嘿嘿男人笑得很得意。
菊听罢,就开始嗔怨男人,一肚子坏水没正经的货色。
菊怨男人,自己心里就一阵悲叹。男人年青的时候可是好男人,当兵还入了党。退伍后才跟她谈的对象,正是双抢时节,他来帮她家插秧。两人赶秧趟子,她故意后下田,让他坐秧牢,一趟又一趟,菊起岸歇着,想他该求救了,可是他不说话,忍着劲一趟插上岸,歇晌的时候,她到瓜地摘了两个拳头大的香瓜,洗罢了一家一个地捧着在树阴下吃。她用胳膊捅了捅他。他回过头来冲她笑,很憨的样子。
她说,你听那知了叫的几响。
他只是抬头望望又闷着。
她又说,你咋不说话?
他这才开了口,说:么时候有话么时候说。
他那憨样让她笑痛了肚皮。
在傍晚的时候,她送他回家,他在路旁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面拥抱了她。记得那是一句话逗起的。
他说:菊佬,天黑,不送了!
菊说:好歹总得听你一句话。
他说,我家穷。
她说,穷得三块土砖支个锅我也跟你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恋人成了夫妻。男人现在当上干部,她依靠着他从泥田里爬上岸,住进了小乡镇,又开了这家小吃店。生意也做红火了。可在她的心里隐隐地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怎么也赶不上当初那么甜蜜。
店里快打烊的时候,蔡芬说:娘,你歇歇去吧。
菊说:做吧,两个人的事两个人做,要歇大家一起歇。
蔡芬说:你去陪一陪叔他看电视。
她用拖把拖着地,用手抓一把额上的汗甩到地上,往里间看,男人正赤裸着上身,叠腿坐在沙发上看小品,哈哈哈哈笑成了个弥勒佛。
她对蔡芬说:星期六呢,你歇去吧。
蔡芬红着脸不吱声。她不敢有歇着的时候。只要她一旦歇着,老板叔就会喊她过去,一会儿要她沏茶,一会儿又要她开电扇,一会又要去关电扇。他总有许多的由头把蔡芬喊来喊去。蔡芬最怕的是老板叔那双小眼睛,盯住她的脸毒毒地看。看得她忙东错东,忙西错西,心里头乱打鼓。还有他的那一双胖手,又邪乎又有劲,抓哪哪儿一块紫青,让他捏一下手,总要疼痛好几天。
那天,蔡芬正低头为他往茶杯里续水,他趁她不防备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大腿内侧。那手像把钳子一样厉害,她小声地求他他也不放松,她苦挣扎,挣也挣不脱,痛得她直掉眼泪。她只好小声地叫:叔,叔,叔
后来,菊喊她,他才放开。松手时他还嬉皮笑脸地说:迟早,我不会放过你。
见到菊的时候,她心里慌乱也很屈辱。菊发现了她有些异样,问她她也不言语。菊心里纳闷。
后来,在洗澡的时候,蔡芬脱下裙衫,大腿内侧那一块紫肿足有碗口大,蔡芬遮遮掩掩还是没逃过菊的眼睛。
菊问她:怎么搞的呢?
蔡芬心里一惊,见菊追问,就慌乱了起来,蔡芬心里憋着委屈,早想痛快地大哭一场,以洗尽心中的耻辱和委屈。但是她忍住了,苦苦地笑了一笑说:撞着了,不小心撞着了。
这一点并没有瞒过菊,菊心里很气恨,想到男人的面子还有店里的名声,她本想马虎过去了事。心想蔡芬还是个未谈男朋友的小姑娘,长期下去,一旦有过好歹,将来让人家出门怎样生活?再三想来,这事还是马虎不得,男人心里有邪火胆子就会比天大。她走到床前就问男人,男人竟然双手摸着肚皮无所谓地笑笑说:好玩嘿嘿,跟她闹着玩儿呢。
菊从来没有对男人大声说过话,刚高声喊了一句:你你满肚子的气冲上来全憋在喉咙眼,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菊咬咬牙,下决心忍痛把蔡芬辞了。这是自开店以来,她背着男人作出的第一个决定。
蔡芬两眼闪着泪水问她:娘,我哪里错了?
菊一时语塞,菊说:你那里也没有错我想你也不小了,谈个朋友吧。总不能在我们家做一辈子。
蔡芬感到委屈,蔡芬说:我并没有想过要离开店里。叔,娘,你们都待我这么好。
蔡芬一面抹泪一面说,声音苦苦的哀哀的,菊听着顿时泪眼婆娑。菊答应多给她开一千块钱工钱。并说找上男朋友了再带给娘和叔看看。
蔡芬被辞掉尽管觉得委屈,但有菊这后面一句话她的心里的疙瘩也就释然了。
辞掉蔡芬的当天,男人喝醉了酒,借着酒醉将菊很结实地打了一顿。菊被打得爬下了,抬到医院经拍片,胸前断了一根肋骨。医生劝她住院治疗,她连连地说:不,不,不。医生给她诊治了一下,她就站起来往家走,她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嘴上念叨着店里的生意。店里是一刻也不能脱人的,我不能丢下店里的事不管啊!
菊被人抬着去医院,男人开头心里头也有些恐慌,害怕真把她打坏了,自己要受法律惩罚。见她硬朗朗地走回来,就说:原来你是存心要败坏我的名声呀!这日子我不跟你过了。说着卷起铺盖就上了乡政府去了。菊挨了打,心里头也正窝着火,心里说,走就走罢,没有你咱这店一样开!
不久,乡镇机构改革,菊的男人在竞岗中落岗了。有人说是蔡芬去县妇联告的状,说他调戏过她,也有人说是他借酒装疯打女人的事让上头知道了。还有人说不是,是他自己的工作作风不踏实,所以,群众评议打分打的太低,乡政府对干部实行末位淘汰制,他是淘汰了。
男人在乡政府呆不下去,又无颜面回家来,正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那天一大早,菊走进乡政府,把正在床上睡懒觉的男人从被子里拉起来,又气又恨又痛又爱地说:还不回家去,赖在这儿让人看笑话呀!说着,便麻麻利利地帮他把被盖一卷,一路说着一路笑着把男人领回家。男人走在她的身后,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男人回到家,见菊的小吃店仍然红红火火地开着。不知是故意斗气,还是有意跟菊耍男人的小性子,走回家往床上一躺,竟昏睡了两天两夜。菊一天到晚忙碌着,直到小店打烊,才洗澡,把身子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上床就往男人身边挤开头男人没有反映。菊说:你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还是觉得未来生活没着落?咱家这店开着还饿得死你?横竖男人还是不做声。她打趣地问:你是不是还在想蔡芬?要不明天我搭信把她叫来。男人嘿嘿笑了一声,便把她紧紧地搂抱住,压得她快要吐不过气来,她在男的怀里小声地嗔道:你真是死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