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让孙连翘如置冰窟:“你可还记得当初联合着年侧福晋害我的时候?路都是自己选的,如今你怕个什么?人活这一辈子,不是你算计人,就是人算计你。要活,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气!”
接着,顾怀袖就拉出一个柔和的笑。
她在昏沉沉的黑暗里,略一弯身,竟然又把双鱼玉佩系在了孙连翘的腰上。
孙连翘原本听了顾怀袖的话,还有些不明白,只觉得这话底下藏着惊涛骇浪,可顾怀袖将玉佩系到她腰上这个举动,却是让她吓得连呼吸都止住了。然而一抬眼,孙连翘便见到顾怀袖那眸光,映着畅春园热闹处明灭的灯火,有一种刀刃最尖处的锋锐,仿佛在一刹那出鞘!
然而只是在她一垂眼帘的刹那,这样的刀光剑影,又倏忽消逝了。
余下的,只有短暂沉寂。
顾怀袖嗓音也淡淡:“现在,你回皇上那里去。”
要活,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气。
顾怀袖系回孙连翘身上的玉佩,不是孙连翘原本那一枚黄玉双鱼佩,而是被李卫当年抢走的那一枚青玉的。
这,就是顾怀袖的算计了。
她将孙连翘鬓边的发理了理,便随手一摆袖子,道:“去。”
孙连翘怕得要死,毕竟生死关头,谁也无法镇定,可兴许是顾怀袖这突如其来的镇定感染了她,又或许是她忽然明白了顾怀袖的用意,终是一咬牙,转身时候已经镇定如初。
他们,都是行走在皇帝刀尖上的人。
庸者死于刀俎,中者小心翼翼行走刀刃,能者则起舞于刀尖。
顾怀袖缓缓松了一口气,回转身,看李卫还没走,只道:“你仔细想想,平日里见过你戴这块玉佩的有哪些人。”
李卫才当官不是很久,统共今年也没办什么差事,所以记得清楚,这玉佩他挂在腰上的时候,也只有一次,便道:“见过的有户部三位主簿,吏部一个侍郎和两个郎中……”
“青黛,你去找苏培盛……”
顾怀袖在青黛耳边说了一句话,又回头对李卫道:“现在你就当从没有过这一枚玉佩,剩下的事情我来,谁若敢问起你有玉佩这件事,立刻记下他名字,畅春园里随便找个侍卫,不管此人是谁,一律说他谋反,立刻抓起来!“
森冷的声音,比这初雪还冷,让李卫狠狠打了个冷战。
这是康熙末年,争斗已经开始浮出水面,杀戮无法避免。
顾怀袖忽然具有了超乎寻常又近乎奇迹的冷静和睿智,她的理智让她可以迅速判断如今的这一切,并且毫不犹豫杀伐决策。
这一场大戏,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早,也更突兀。
安静的夜里,陡然之间满布着硝烟血腥。
顾怀袖入目之所见,没有花灯,也没有绮罗珠翠,唯有畅春园暗沉沉的夜,冰冷,肃杀。
她转身的时候,李卫还望着她背影,忽然想起当日在点禅寺,顾怀袖与自己对坐时说的那些话,恍如昨日。
这是一个比盐帮漕帮还要精彩的争斗场,他初入朝堂,便已经见识到盛世金銮殿下潜伏着的重重危机和刀光剑影。
杀人不见血,却又步步惊心。
然而顾怀袖的背影,似乎从无变化。
有人仿佛天生为争斗而生,让人摸不清心思。
面厚心黑,通达之道。
这一点,李卫懂,可不厚不黑方能成大事,他却无法明悟半分。
后面臣工已经准备走了,远远见着几个侍卫,李卫想起顾怀袖走时候最后一句话,心里起了警惕,却若无其事地回了人群之中,说笑去了。
宫里哪些人是四爷的人,哪些是别的爷的人,顾怀袖心里都有一个清晰的名单,像是一张巨网,联络成一个深宫,一个朝廷。
她走在石径上,袖中还收着那一枚惹事的青玉双鱼佩。
而黄玉双鱼佩,却已经伴着孙连翘,逐渐到了康熙寝殿前面。
方才康熙集结大臣谈事,屏退诸人,连太医们都已经退远,孙连翘本是女流,自然不与诸位太医们在一块。
哪里想到,刚刚退至偏殿之中,等着皇上传唤,不久那边就出了大事,侍卫们将大殿团团围住,隆科多被叫进去大骂了一顿,远远地都听得见康熙盛怒之下的大骂声,没一会儿却开始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惊心。
雍亲王原本一直在圆明园之中礼佛,今日只想陪着康熙,在康熙面前尽尽孝心,这会儿似乎也听说出了事,连忙朝着这边赶。
站在门帘前面的时候,正有一柄玉如意被康熙扔出来,砸到了隆科多的头上,而后摔在了前面胤禛的脚边。
胤禛不为所动,只利落打千儿拍下箭袖:“儿臣胤禛给皇阿玛请安。”
隆科多头上流了血,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四位大学士也都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张廷玉原本坐在那边准备写起居注,这会儿也不好继续坐着,索性搁了笔,跟着跪在旁边做做样子。
康熙怒极攻心,今日被人窥看的情形,让他一下想起当年帐殿夜警的事情来,不想人到了晚年了,果然还有人窥伺着他身下的龙椅!
这怎能让他不生气?
现在胤禛一来,更是撞在他气头上,“逆子,都是逆子!一个个都反了天了,你们都是要造反不是!将雍亲王给朕绑了,绑起来!让他滚!”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可是没人敢反驳,胤禛心电急转,只往地上一磕头:“皇阿玛息怒!”
他本身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模样,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更是个能装的,只说这么一句,便是极限了,若做戏太过,是适得其反。胤禛索性任由侍卫们上来将他绑了,又押了下去。
这倒好,四爷彻底出去。
现在四位大学士想起方才康熙说的“胤禛”,应该不是“胤禛”,而是“胤祯”,否则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把雍亲王给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