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废了,很快就该要议储,八爷那边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取太子而代之了。
四阿哥的意思,不过就是再给他加点底气,加点柴禾,好让八皇子胤禩的野心烧得更旺。
有时候一句话,能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端看这话在哪里说,对什么人说,在什么样的场合说。
如今顾怀袖一眼就看出今日是天时地利人和,倒也不必费心想着怎么跟大学士马齐蒙混,任是谁也想不到,张廷玉清流,而顾怀袖是四爷的狗腿子。
瓜尔佳氏就是马齐的夫人,也断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起这件事。
顾怀袖只这么一说,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磕,黑的白的随便她扯。
瓜尔佳氏不信无所谓,只让八阿哥按捺着吧,皇位眼看着就要成别人的了;瓜尔佳氏若信了,八爷立刻就要在议储之事上大出风头,胤禛设好了套子等着这一位爷钻呢。
管你温文尔雅还是温润如玉,到了火坑里,霎时间连人形都不会有一个。
顾怀袖就是站在四爷身边的奴才,帮他把一个个敌人推进这个坑。
一直到宴席散了,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宫人们提着灯笼,引着一干命妇们出宫,半路上顾怀袖看见毓庆宫方向跑来了一名太监,半路上跟人交头接耳。
还没出宫门呢,消息就传回来了。
汪氏在宫里耳目灵通,上前几步来,只走在顾怀袖的身边,便道:“太子一出事,被圈禁在上驷院外头,毓庆宫里便是越发没了规矩。宫女们不帮着主子捡扇子,反倒让主子下去捡,平白没了个人,真是造孽。”
“主子?”
顾怀袖故作不知。
汪氏道:“前几年没了阿哥的那个,林佳氏吧?失足落水……咳,瞧我又开始多嘴了。真不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这句话就是在试探顾怀袖了,顾怀袖握着汪氏的手,笑吟吟地,她手也暖和,被手炉给温着,一直不冷:“刚秋天呢。”
汪氏抬头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笑出来。
“是啊,现在才秋天呢。”
才过了重阳没多久,秋天过了还有冬天,最冷的时候还没到。
一路出了宫门,顾怀袖回望了巍峨的宫殿一眼。
琉璃瓦朱红墙,掩映着灯火万千,热闹过后,这些灯火很快就要被压灭在这种沉沉的黑暗里。
她只垂首低眉地一弯唇,出来了,便在上驷院前面不远处看到了张廷玉。
张廷玉出来得略早一些,就在外头等她,一看见她披风里头简约又鲜艳的白底红绣衣裳,便知她也回来了。
“怎的站在风口上?你也真不怕自己吹凉了。”
顾怀袖走过去,便与他握住了手,两个人挨得很近。
张廷玉看她手道:“听说你被猫给挠了?”
“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猫,烦人得紧。”顾怀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只道,“宫里擦过药膏了,回去再擦一回吧。”
瞧了一眼她伤口,张廷玉用手指指腹压了压,眼底微光闪烁,道:“一会子爷亲手帮你擦药,肯定比小太监小宫女的活计好。”
他似乎还惦记着当初顾怀袖给他揉手时候的模样。
两个人就靠着马车边对视,彼此眼底都是暖意融融。
张廷玉扶着顾怀袖先上车,自己手一撑就想要上来,不过手掌方要落下,便瞥见了外头快步跑过来的阿德。
阿德手里捧了一封信,脸上表情带了些凄惶。
人已经在车上,顾怀袖将这场面收入了眼底,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像是一只巨手,攫住了她心脏,几乎连呼吸都停止。
张廷玉看了站在马车旁边,看了信封一眼,拆信的时候似乎有些手抖。
他看了信很久,眨着眼,似乎想忍住什么东西,闪烁不定之间,竟然连浑身都发抖起来。
“二爷,二爷……”
阿德之前看见信就知道不好,可没想到他的想法应验了。
这不是吉信,是凶信。
张廷玉扶了一把车辕,只对顾怀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再进宫见皇上一回,阿德在这里守着。”
说完,他转身便朝着宫门而去。
半路上有同僚叫他:“张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下钥了,您干什么去呀?”
张廷玉没有回答。
寻常时候,同僚跟他说话,他必然是有问有答,从不轻易得罪人,说话虽少,可办事很牢靠。这样一个有礼有节的人,今日忽然不说话了,众人奇怪。
然而张廷玉听不见的。他只有一颗心,在走动之间,逐渐地平静下来。
他入宫,去见皇帝,该丁忧了。
顾怀袖让阿德把信捡起来,递到自己手上,只看了一眼,她便几乎眼前一黑。
怎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去年见面都还好好的……
一时之间,连顾怀袖都要差点从车前摔下来。
她望着已经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的宫门口,头一回有一种暗无天日的错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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