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沈恙。
沈恙道:“想想,又没付之于行,何必在意?”
他双手叠放在自己脑后,扭过身就要跟钟恒说话,然后就看见了从园门外面一步步走进来的顾怀袖。
张二夫人今天特意打扮好了过来的,因为她想见自己丢了八年多的儿子,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觉得他娘也病歪歪的。
病才好,所以看着脸上其实有遮不住的苍白。
她脸上从面无表情,一直到带了几分笑。
一步,一步。
嘴唇一点一点弯起来……
沈恙见着,拿叠放在脑后的手,却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近。
钟恒站在一旁,似乎已经完全被这一幕给震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样震住的还有那边的李卫。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顾怀袖还走在长廊上,一步一步。
难怪那一日见着仙姨娘竟然如此眼熟,她是张廷玉那个远嫁给商人的胞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沈恙搅和到了一起,如今竟然联合起来欺骗她……
玉器店里仙姨娘说“自打我”,而后立刻改口为“自打取哥儿生下来”,想来她想说的是“自打我生下取哥儿”,后头说着说着却为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取哥儿落了泪,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儿子!
临走时候,仙姨娘跟身边丫鬟说事情都办妥了,该说的都说了,还让人告诉沈恙。
她那时候便存了疑心,可后来李卫那边过来的消息,让她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除此之外,还有她来沈园那一日她见取哥儿,陆姨娘听她说要见人的时候,提了一次“仙姨娘”,想必这仙姨娘才是取哥儿生母。
仙姨娘,张望仙。
张家的姑娘……
顾怀袖想着只觉得这大千世界未免太小。
张廷玉那边的消息说,罗玄闻已经吞了沈恙在盐帮大半的生意,若是这时候沈恙手里忽然握着张廷玉的儿子,所有的难题便该迎刃而解。
而后,让取哥儿鸠占鹊巢,让张廷玉帮别人养儿子……
好打算,好打算!
不愧为名镇江南的沈铁算盘!
顾怀袖已然慢慢顿住了脚步,怒极反笑,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手掌。
“啪!”
在顾怀袖抬手摔了沈恙一个耳光的时候,陆姨娘刚端着茶盘进来,一见这场面只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下将手里的东西全打翻在了地上。
沈恙脸都偏向了一边,过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注视着她。
顾怀袖不曾留情,只让自己手心都疼了,火辣辣地疼了,才能消减自己心中的怒意。
她满怀着希望而来,却将带着满心的失望而去。
好一个沈恙……
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她盯了沈恙一会儿,才转身:“机关算尽,作茧自缚!”
她一步一步来,又一步一步走,只抽了袖中的手帕,将方才打过沈恙的一只手狠狠地擦拭着,直到满手掌都是血痕了,才将绸帕扔了。
风一吹,那绸帕像是顾怀袖的衣角,一下就远了。
沈恙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五指印格外明显。
他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眼看着钟恒与陆姨娘都要上来扶他,他却轻飘飘道:“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更,24点左右有第五更。
☆、第一六二章心尖尖
顾怀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出沈园的了,想哭,又忽然觉得这就与当日知道孩子夭了一样,已经没有眼泪能流了。
可偏偏她还跟个傻子一样泪流满面。
一路回了别院,她一个人坐了很久,从天还亮着,一直坐到了深夜。
等到摸着脸上干干的了,她才再次坐在书桌后面,将小小的景德镇窑出来的青花镇纸,压在了信笺上,然后抽了笔筒里一支湖笔,五天里第二次给张廷玉写信。
顾怀袖忽然有些记不得,五天之前自己坐在这里给张廷玉写信是什么心情了。
到头来,一场空欢喜。
夜里,顾怀袖终于推开了房门,叫来了阿德,“再给二爷送一封信去,这会儿二爷应该还在往镇江的道上,腿脚利索些。”
阿德实在是担心顾怀袖,捏着信不敢走。
顾怀袖却叹一声:“命里无时求不来,你去告诉二爷,他那边杂事缠身,耽搁不起了。”
张廷玉如今正在平步青云的道上,停下一日都觉得奢侈,她岂会不知?
瞧着天也要亮了,阿德终于还是去送信了。
一路策马奔驰到镇江府,过了有两日半,终于找了个地方停下来,阿德不知道张廷玉到哪儿了,却知道二爷回来的时候定然也是骑马走陆路,比江上逆流行船快许多。
所以一路的驿站上应该都消息,结果今日在镇江府驿站一问,说是有个四品官在这里换了马,因为连日奔波太劳累,被江苏巡抚宋荦强按着去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