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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用姜丝将整个洗干净的鸭身上的皮给涂抹了一遍,去掉鸭子所带着的腥气。同时,大厨说生姜有活血暖胃祛邪的功效。以八宝,红枣、杏仁、核桃、栗子、莲子、百合、桂元肉、葡萄干,一起塞进鸭肚之中,而后放进笼中蒸烤,事先用煸过姜丝的油给浇一遍,这个皮儿边脆了,然后再进行烤制。等到出来的时候,便是盘中这一道姜丝八宝珍奇鸭了。”
这种吃法不算是新鲜,就是有点费工夫而已。
顾怀袖看了看端上来的那一只填鸭,色泽油红,火候刚好,算是难得的一道佳肴。
她顿时想要动筷,张廷玉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手肘一拐,正好捅了捅顾怀袖得手肘,让她已经摸到筷子的手指松开了。
表面看上去,顾怀袖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唇边带着笑意,矜持又雅然。
可若是看桌子底下,顾怀袖狠狠一脚踩在张廷玉的左脚上,而后施施然收回。
张廷玉吃痛,偏生不敢叫出来,也不能发作,只硬生生坐在那儿扛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脚,顾怀袖可是用了狠劲儿的,这都能忍,张廷玉真算是个狠人。
顾怀袖心里暗暗担心今晚回去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席间的重点转眼已经从八宝鸭落到了她的身上。
也不知道吴氏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竟然主动道:“我听说二儿媳妇也为我准备了一道好菜?”
二儿媳妇这个称呼,顾怀袖还在适应阶段,听得稍多的乃是“二少奶奶”,乍一听吴氏这样喊,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旁边已经有人提醒了她,顾怀袖连忙抬头:“也准备了一道,好菜不敢当……”
“哼,当然当不起了!”吴氏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截了她的话,一声冷笑,“府里都传开了,说你要为我做一道什么开水白菜,这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我这生辰虽不是铺张奢靡,可也没穷酸到吃糠咽菜。老二,你倒是看看你这什么媳妇儿!”
真是万万想不到……
顾怀袖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差点要笑得肠子打结。
开水白菜,这名字相当迷惑人。
此乃后世一道名菜,是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上帮菜,不知情的人一听见“开水”和“白菜”的组合,怕是根本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一道菜。
不是什么小葱豆腐白玉汤,而是一道工序复杂得让人想撞墙的菜。
小石方做这一道菜可费着工夫呢。
外面还没人进来通传,顾怀袖也没想到之前他们端菜上来这么快,这会儿小石方怕还在厨房忙碌,掐着也就是这一段时间就能端上来了。
顾怀袖也没介意吴氏那十分偏颇的话语,淡淡道:“婆婆稍安勿躁,儿媳这一道菜的确叫做开水白菜,可各有各的做法。”
张英是见识过顾怀袖那厨子的本事的,连康熙那样被御厨们养刁了的舌头,都能在小石方这里得到满足,更不要说是他们这些人了。
吴氏就是对二儿媳有偏见。
张英胸中憋了一口气,碍着是吴氏今日生辰,不好拂她面子,是半带着训斥道:“二儿媳妇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你当皇上夸奖过的厨子是白来的吗?等老二媳妇端上菜来不就清楚了吗?”
一旁的小陈氏,在库房江水蓝缎子事情过去之后,就主动地忌惮起了顾怀袖,一直避着走,最近也没觉得太针锋相对。
不过落井下石的事情,人人都会干。
小陈氏也不例外,她竟然主动道:“前儿一阵,我也听说了这件事,还叫厨子试着做了做这所谓的开水白菜,不过水煮白菜,这也太难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喂……那个什么呢……”
她似乎临时想起,觉得说那个字不大好,所以才换了一种说法。
可她真正要说什么,不是不言而喻吗?
吴氏的的脸一下就绿了,她看向了顾怀袖,差点气炸。
顾怀袖这是个什么意思?
张英咳嗽了一声,轻而易举地唤醒了吴氏,吴氏气闷得厉害,若没老头子给这二儿媳妇撑腰,吴氏早收拾她了。
偏生顾怀袖还是那不紧不慢急死人的样子,她笑道:“三少奶奶做不出来也是常事,若是知道一道菜的菜名就能做出菜来,那哪里还有什么偷师的说法?人跟人不一样,厨子跟厨子不一样,本质是脑瓜子的差别。三少奶奶,这些事不必强求,您也也不比要求您的厨子能跟我的比。”
说话相当不客气,这一段抛出去活像是一堆刺球,扎得小陈氏满身都是窟窿。
张廷璐斜了小陈氏一眼,拉她坐稳了,不让她说话,他自己却抱歉得很:“二嫂莫怪,玉颜就是小孩子心性,若是哪里冲撞了二嫂……”
张英在这里坐着,顾怀袖哪里好说什么重话?
她不冷不热地:“三爷这话就言重了,我可不是那种记仇又小气的人。”
我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记仇,又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小气的人,光是普通的记仇和小气,怎么能形容我呢?
这才是顾怀袖的潜台词。
只可惜,一般人听不懂。
张廷璐也听不懂,所以他埋头没说话了,算是默认了。
席间安静一片,时间也是刚好,厨房那边一道开水白菜终于端上来了。
嫩黄绿的白菜芯子躺在广口深底白瓷盘里,周围一圈清水一样的汤液,乍一看上去当真如同开水泡着白菜一样。
看若是仔细地闻,便能嗅到空气里弥漫开的鲜味儿。
顾怀袖这才慢慢道:“此菜名为开水白菜,实则这开水乃是极为难得的上汤,用母鸡、母鸭、火腿、干贝、肘子这些上好的料给吊出味儿来,必得要汤色清亮如同清水一样,才可选用。而后选小白菜去掉外面两层老叶,留下芯儿,下面白菜帮泡进汤里,一面将滚烫的上汤一层一层浇淋上去,由生而熟,一面要用细细的银针穿刺白菜,使之完全熟软……”
众人听着这复杂而精巧的种种工序,都是目瞪口呆。
如此精奇刁钻的吃法,果真也只有顾怀袖这一张挑剔的嘴有福享用,又只有小石方这么个任劳任怨的厨子,才能做出来了。
一锅汤浇完了就要换上新的一锅上汤,浇过白菜的上汤是不能再用的,规矩极严,唯恐白菜芯吸收不到上汤精华,以至于味道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