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待了,只笑他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往江南去了,却又要赖上我,这样的张二爷我倒是头一回见着。”
张廷玉悠然道:“天生没脸没皮,好游名山大川,江南好风光,不如择日而去?”
“那便择日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怀袖也不喜欢张家,不过这机会还要慢慢找。
夫妻两个只要一条心,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分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张廷玉必须要顾及着张廷瓒的面子,更何况他虽跟吴氏关系不好,到底还是个孝顺的人,不能不管不顾地走。若真是抛开一切走了,回头怕是千夫所指。
顾怀袖估摸着是之前看西湖景的时候,张廷玉就转着这心思了。
一壶茶见底,张廷玉也不在这里多坐,出来就往楼下走。
廖逢源竟然又站在了柜台后面,拿着一直茶杯,里面装着一些干茶叶。
他就用自己微微透着富态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搓着手中的茶叶,一脸凝滞的忧虑。
来的时候就见着这一幕了,回来的时候也见着,张廷玉就起了好奇:“掌柜的近日似乎有忧愁之事?”
廖逢源之前看周道新下来了,还没料想张廷玉也下来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茶叶这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年年南来北往,这茶叶过一趟大运河就要翻个三五倍的价,又怎会难做?”
更何况,廖逢源还是万青会馆的副会长?
苏杭一带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一般来说,会形成一个小地区的商帮,众商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便能相互探寻价格成本,直接定价,保证了各茶行茶叶标价的稳定和大致相同,这样大家做生意也正好。
一般来说,到了廖逢源这个位置,不可能担心茶叶生意难做。
可张廷玉现在看到的,竟然是廖逢源的满脸为难。
“唉,我私底下给您一句话。”
廖逢源白白的手指上全是漂亮的茶叶,一根一根裹着的,一看便知道是好茶。
他这一回用了一个字,“您”。
这可不一般,至少说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廖逢源没把张廷玉当做一般的茶客。
他五根手指来:“从江南那边运茶叶过来,成本不说,算上咱们茶行这边还要再翻个一,过来咱好歹要赚钱吧,又是一。张二爷您要也看见了,这还有三呢?”
他数出一个“一”来,就掰一根手指下来握住,最后剩三根手指竖着。
廖逢源眼底带着些微的嘲讽,又是叹气又是好笑:“剩下的这三,都是过河钱。”
过河钱?
顾怀袖没听说过,颇觉新鲜。
若是照着廖掌柜的这样说,一文钱的茶叶,从茶农的锅里出来,再运到北边,就要变成六文钱,其中一文是茶钱,两文是茶行卖茶给茶农的利和茶行本身的利,剩下的一半在哪儿?
就过河用了。
这就跟顾怀袖知道的过路费一样,收得可真黑。
可这过河钱,是怎么出去的?
张廷玉也知道应该有下文,可廖掌柜的看了看张廷玉,嘴巴一张,末了却又紧闭,道:“张二公子怕还是不知道的好,唉,我就自己一个人糟心吧。”
看掌柜的这样,应该是不想说了。
张廷玉也不强求,与顾怀袖辞别了廖逢源,这才出来。
远远地,阿德跟青黛站在马车旁边,一个坐在车辕左边,一个在右边,朕百无聊赖地四处看呢。
顾怀袖与他一面往那边走,一面道:“不问清楚,不要紧吗?”
张廷玉摇摇头:“廖掌柜的这话说了一半,未必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能告诉我,那也就是与我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了。你可知道过河钱怎么收吗?”
顾怀袖不懂,她摇了摇头。
张廷玉背着手,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边。
阿德一下站到地上,躬身喊了声“二爷二少奶奶”,青黛也已经起来了。
张廷玉与顾怀袖直接上了车,到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继续往下面逛的必要了,两个人坐进车里,顾怀袖便问他:“怎么收?”
张廷玉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指节轻轻地叩击着,“大运河从南到北,分成各个河段,有时南高北低,有时西高东低。水流方向并不一致,要紧的是商船过往,只能通过闸门调节各个河段的水深,此河乃因漕运而兴盛,除了运输漕粮之外,如今却是商船来往频繁。所以,每过一个闸门,便有河道衙门来收过路钱,过大运河,便叫做过河钱。”
这个闸门调节水深,只是用于某些特殊的河段,更多的时候这些闸门只是为了治理水患。
河工之事颇为巧妙,康熙也一直很重视,几次南巡,都是把河工放在首位的。
可过河钱这事,却是皇帝根本管不到的。
每个河道总督上任都要收钱,这一任河道总督名为靳辅,乃是一位治河能臣,可为什么廖掌柜的会说过河钱已经三倍于茶叶本身价值?
过河钱每年都收,所有商旅都习惯了,可唯有今年的生意难做,难保不是运河上出了什么差错。
可这件事跟张廷玉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