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记得被那珠帘甩了多少耳光。折清在一边不厚道的幸灾乐祸着,倒不至于说什么,就是眼底含笑,时不时移眸过来瞧上我一眼。
我干干并着几分礼遇的正欲笑回去,哪想珠帘不合时宜‘吧嗒’一声狠狠的打在我鼻梁与眼皮上……
唔,故而说,我无法揣测自己那时呈现给他,到底是个怎样的表情。竟至于叫他眉尖一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我郁郁。
近三里的别致迎亲路上,我一面因不住被甩着的耳光而焦心着,一面又因着折清那一笑,心思飘忽的想起‘庄重’一词,不由的,在心中暗自悲叹过一句千溯大人英明。
记得待嫁的前些日,因为诸多相关的事缠身,我一直不得空没能见着夜寻一面。几乎是过五关斩六将的阵势,才终是在一晚偷偷溜去了他的别院。
我从墙上翻进去的时候,夜寻正在院中煮茶。他见着我倒没显得多惊奇,只是道,”你怎的有空来见我了?”
看来我近来的忙碌事态已经众所周知了,难怪最近离渐也没来缠着我。
夜风清幽,茶壶之内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踏着墙边积攒的落叶,嘎吱嘎吱的响。这声音听着趣味,复又感慨夜寻院中的风都比我院中来的清幽,一派怡然的悠闲,带点狱外的自由感。“唔,我想逃出来着实不易,估摸现在小莎正提留着套马的绳子与狼牙棒找我。”
夜寻对我的回复并不在意,淡淡道,”往后过来不要翻墙。“
我看一眼他紧闭的门扉,在他身边的坐下,正经问道,”你又不给我开门,我不翻墙要怎么进来?“
茶壶的壶嘴中散出一些白色雾气,似是要煮好了。夜寻不紧不慢的沏了茶,才转而对我道,”那就不要来,你现下即是待嫁,不是该在闺房中好好待着么?“想来这话说出口,他也觉得有点伤人,添了句,”折清无论怎么说都是你后辈,你在他面前还是庄重沉稳些好,莫要对人太随意了。“
我被他伤习惯了,也就不伤了,反问,”这样不好吗?“
夜寻道,”不好。“
单刀直入甩来的着两字干脆得忒狠了些,以至于我这个被他伤惯了的人,经不住还是有点受伤。可思索一阵,仍是掏心掏肺,一派坦然的对他道,“千溯让我不要对折清上心,所以,他就算觉得我不好,我也没关系的。”
庄重沉稳这种词,说的是一个人的气度,我虽有‘庄重’的年代感,却没能沉淀下来那种气质。如此看来,我是讨不得折清喜欢的,千溯他叫我不要上心对他,实在是高瞻远瞩。
但其实那个时候,折清于我不过可有可无,一面容生得颇得我心的后辈罢了。
后来回想当时婚宴的时光,我只记得当时眼前晃动的珠帘叫我糟心,其他的,便是折清还算一个和顺近人的好性子,愿意来帮衬帮衬我,再来便不记得了。不晓他是本着如何的神情牵着我,一步一步迈上阶梯,最终立下誓言,成了我的夫。
……
当日婚宴办得热闹,仙魔齐聚更是难得一见的盛况。木槿带着她家病弱的夫君前来道贺,千溯许久未见木槿,一时高兴、不动声色的喝醉了。
其实这等时刻,醉了也无关痛痒,然千溯他喝醉了之后有个自早年留下来的癖好,没隔一阵便会默不作声的在人群中寻我一回,寻到了便沉沉移开目去喝自个的酒,没寻到便半点不遮掩,打消几分倦懒,肃然问,“洛儿在哪?”
如此,不安的将我盯得紧紧的。
木槿同样知道千溯这个癖好,将正收拾收拾准备入洞房的我拉过去给他看了两眼,待他安心后,便打算带他回寝宫歇着了。
这种事一贯是我来做的,但今个事由特殊,乃是木槿她去照看千溯,她性子细腻,我原该宽心。可后来独自在婚房中静坐着时又担心千溯睡不安稳,想着现在离折清过来应该还有点闲暇,便打算再去千溯寝宫晃一遭,给他准备些醒酒的凉茶。
给自个想好了借口,将要出门的时候,院前不期然的响起些脚步声。
月色如空,折清自庭院门口走进,似也微醺,白皙的面容之上染着一丝绯红。
我这方门扉洞开之时,木门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有所感应移眸望向这方,灿若星辰的眸恰好望入我的眼底,点漆如墨。先是一愣,随后缓缓勾起唇角,竟是朝我笑了笑。
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我同样回馈一抹笑意之后便默然移目,身子往一边偏了偏,打算绕过他走出门去。
直待我从他身边经过,折清这才有些诧异的回身拉住我的手,问道,“你去哪?”
当他扣住我的手腕之时,我方才深刻体会,他作为晚了我两辈之人,的确是能归属到年轻气盛那一类的。
这倒不是一句贬低,而是中肯评价。我殿内芸芸面首,性子从蛮横霸道到温和如玉者皆有。如此众多之人,却又颇为贴心的个共同之处,但凡我有意离开,他们便不敢予以强留,更不会如此直接,将我手腕扣上一扣,问上一句去哪。
我念在他往后便是我夫君的情面上暂且止了步,解释道,“千溯今个醉了,我去看看他。”
他一呆。
想来这一句的解释似乎并不能让他满意,至少他抓着我的手没有一丝的松懈,我没打算硬挣开,就继而道,“一刻钟后我就回来。”
折清的神色有点儿莫辨,但还是将我松开了。我朝他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去了千溯寝宫。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我其实算不得一个诚信的人,便难免与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夜我确是去了千溯寝宫,只是没能在一刻钟之内回来,而是另日拂晓之后,才堪堪从千溯的床上爬起来。
翌日,千溯他卸磨杀驴的将我踹下床去,说的是,“大婚之夜,你如此冷淡对你夫君,可合适?”
也不知是谁昨晚拽着我说头疼睡不着,非得抱着才行的?但诚然,我也没指望他今早起来能有什么好话,也算习惯了。
去见折清的时候,他也已经褪下了喜服,换上一袭兰紫衣袍,站在窗前似是在同谁说着话。
我不以为意,还是打算去给他道声抱歉,哪想屋内首先扑出来一个人,眸似有泪的依偎在我身边,柔声于我道,”尊上,你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是不是将我忘了?“
一句一哽咽,带着说来就来的哭腔,正是我那最是黏人的面首离渐。
我熟练的避开他的依偎,面上却是柔和着的,道一句,”怎会。“静一阵后,诧异,”只是你怎么在这?”
折清望向我这边,神情之中是没露出一丝痕迹的谦和,浅浅一笑,似是问好。
离渐道,”尊上有了夫婿,我们不是该来请个安么?“
我一瞬错乱,有这么个礼仪?我倒没听说的。复转而对折清,好奇道,”今个儿离渐是第几个来了?“
折清不紧不慢回道,”第三十一个。“
我干笑了两声,蓦然觉着我后宫之中倒也不乏积极团结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