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已经在她办公室待了三十分钟,哦不,现在说来,这也是他的办公室。
一路无话,沉默得叫人窒息。
“楼夕,”江炎歪过头,夕阳照在面前人微微泛红的双颊上,让他不禁心头一紧,“有什么想法?”
这是两人公事以来,他第二次询问她的意见。楼夕眯起眼,不由是有些紧张。
“两名受害人都经过精心打扮,无论是妆容还是发型,都像极了曾经红极一时的英国复古娃娃,就连樱桃唇的画法也如出一辙。此外,受害人身上的夸张设计的宫廷式大围裙,几乎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在尺寸上毫无差池,从这一点来看,这些宫廷裙应该是犯人强加给受害人的。犯人选择的抛尸地点和间隔时间也不禁相同,受害人都是在消失三天以后发现的尸体,抛尸所在的旋转木马和外城广场,从某种程度上也和童话这一说法相呼应。我在看到现场照片的第一时间就感到了极强的不适感,后来我才发现,这种不适感不是来自于尸体本身,而是来自犯人刻意营造的,人偶场景观。”
她侧眼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诚然一无所获。
“不错,接着说。”江炎翻着手里的资料,语气平淡如水。
“两名死者的外貌都属于中上,身材娇小纤瘦,极符合那种复古娃娃对身材和相貌的定义。我印象里,那一套复古娃娃按发色分类,共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形态,而目前仅发现两人……也就是说,犯人必然会再次作案。”
“有进步,”江炎站起身,手中资料猛然摊开在她面前,“不过我有三个问题。”
纤长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少女苍白的面容,江炎的语气不见温柔却满是犀利,“第一,犯人是什么时候给受害人穿上衣服并上妆的,死前还是死后。两名死者的失踪日期与死亡日期间隔五天,这五天里,受害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最后,死者手背上均发现了细小针孔,这些针孔的作用又是什么?”
楼夕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应答间几分是不确定,“如果犯人是死前给受害人上装并穿上衣服,那受害人必然会挣扎,但是不能排除遭到犯人威胁的可能……”
“不成立,无论是化妆还是裁衣,犯人都需要使用双手完成。就算他费尽心思将受害人绑起来,也不能保证上妆过程的万无一失。你仔细看所有受害人的装扮,很明显,犯人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楼夕点点头,只觉心中疑云的愈渐扩张。
“会不会是犯人提前给受害人注射了什么药物……”楼夕低头在看桌上林林总总的现场照片,心中猛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还不算笨,”收起手上资料,江炎脸上分明写着“满意”二字,“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会使用一种叫氯痰平的抗精神失衡药,这种药物能让人在一时清晰的情况下失去行动能力。并且无法口服,只能通过注射方式引入体内。我认为有必要进行完整尸检以判断该受害人体内是否存在药物残留。”
“哦,对了,”江炎慢慢吞吞地踱回写字台前,忽然地停顿,“安抚受害人家属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女同胞来做比较好。”
“哦。”
楼夕条件反射地应着,五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接了怎样一个烂摊子。却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人称“无所不能”的江警司,到底还是在社交能力上缺了一根经罢。
江炎有些莫名的抬起头,面前人如小女子般极力掩饰的笑容里,分明带着嘲讽。
刘枫的父母已是念过七旬,老来得子又是独女,自然是宠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原本以为女儿只是外出闹几天,毕竟上了大学以后一个星期不联系家里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谁知道再看见,就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休息室里,刘母早已是哭成了泪人儿,刘父则是痴愣地坐在一帮,双眉紧锁。
“你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楼夕在门外静静观察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刘父站起身,二话不说便是90度的标准鞠躬。
“伯父你这是……”楼夕自然是没想到他的这般动作,伸手就要去扶。
“楼队长,”刘父直起身子,眼神里悲如天悯,“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们一定配合。只是希望您一定协助我们尽管抓到犯人,好让我小枫沉冤得雪。”
楼夕点点头,心中轻弦微颤。
她不是没有想过面临家属的无数种可能,就算是大吵大闹也好过面前人极力压抑的悲愤。
而刘父那张早已布满疲惫的脸上,楼夕分明是看出了决绝。
是叫人心疼的刻意,自欺欺人的坚强。
和刘枫父母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楼夕也并未从中得到任何有力的线索。
由于恃宠持骄的关系,刘枫从不和父母说自己的现状,唯一的交流也仅限于要钱。
刘母爱女心切,自然不会勉强过问。
楼夕有些心疼的目送两人离去,一时间五味陈杂。
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拿出手机,飞快地摁着键盘。
“妈,我很好。”
寥寥几个字,却是说不清的百感交集。
“结束了?”
半响,楼夕回过头,这才发现倚着门栏的江炎,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几近乖巧地点点头。
“法医鉴定结果要等到明天,”江炎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忽然转向楼夕,“我想去现场看看。”
楼夕点点头,却在下一刻被他生拉硬拽地装进车里。
“现场勘查是解决你查案时逻辑混乱的第一步。”
江炎踩下油门,振振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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