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张嬷嬷听了陆老夫人的吩咐自里面出来,见孩子已经抢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先请陆明萱将孩子抱进去后,便宣布起陆老夫人对萧氏最后的惩罚来:“灌下哑药,挑断她双手的筋骨,让她以后都不能再写字,再卖到最下贱的煤井窑子里去,务必让她受尽一切屈辱再死去……”
☆、第二十二回丧事
“……灌下哑药,挑断她双手的筋骨,让她以后都不能再写字,再卖到最下贱的煤井窑子里去,务必让她受尽一切屈辱再死去!”
陆明萱抱着六姑娘方行至门前,便听得身后张嬷嬷阴测测的如是说,脚下不由一顿,下意识看了怀里的六姑娘一眼,就见小小婴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累了,早已睡着了,只精致的小脸上还带有泪痕,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眉头也稍稍皱起,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一般,又似是对自己生母接下来的遭遇有所感应一般。
她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待这个小婴儿长大成人,知道前尘旧事后,不知道会不会也与自己一样,只恨自己为什么偏要是陆中昱,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女儿?
至于萧氏,她虽为她以后的遭遇心存不忍,但也仅此而已,于亲疏来说,陆老夫人才是她的亲祖母,自来对她疼爱有加,萧氏却只是被自己视为路人甲的亲生父亲的小妾,与自己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萧氏,却惹陆老夫人不开心,她能劝陆老夫人不要迁怒六姑娘,以后稍稍待她好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于情理是非来说,萧氏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呢?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来承受因此产生的果,毕竟是两条人命,总得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也总得让苦主有所安慰才是。
知道陆老夫人至少现下不想看到六姑娘,陆明萱进屋以后,先将孩子交给了侍立在外面的双福和双瑞,令她们暂时将其安置在厢房里后,方进了陆老夫人的内室。
陆老夫人正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陆大夫人等人则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瞧得陆明萱进来,段氏先暗自松了一口气,虽才只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依然有些个支撑不住了,偏陆老夫人又不发话到底是让她们继续留下还是让她们先退下,只闭着眼睛冥想自己的,幸好萱姑娘及时进来了!
陆明萱的脚步声很轻,但因屋里实在太过安静,陆老夫人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睁开眼睛见果是陆明萱进来了,便冷声问道:“孩子如今怎么样了,那个贱人是不是还不肯放人?若她还不肯放,就休怪我狠心了!”
“已经抱回来,让双福和双瑞两位姐姐去安置了。”陆明萱轻声应道。
正待再说,就见张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看的向陆老夫人屈膝禀道:“老奴一时不慎,让那个贱人咬舌自尽了,还请老夫人降罪!”
陆老夫人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巴掌拍在了拔步大床的床沿上:“可恶!”一连喘了几口气,才又恨声道:“贱人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休想!把她给我扔去乱葬岗子,让野狗将她的尸体啃噬殆尽后,再给我挫骨扬灰,我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屋里众人都被她狠戾的眼神和话语吓得一颤,张嬷嬷却是神色不变,屈膝应了一声“是”,便领命自去了。
余下陆明萱因见陆大夫人妯娌婆媳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段氏,更是一副摇摇欲坠却又只能硬撑着的样子,因小声与陆老夫人道:“老夫人,不若让两位夫人和二嫂子都先回去歇着,我一个人陪着您可好?”
陆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阴郁的冲儿媳孙媳们一挥手:“你们都先退下罢,让萱丫头一个人陪着我即可!”
陆大夫人三人如蒙大赦,忙屈膝齐齐应了一声“是”,陆大夫人又说了一句:“那媳妇们待会儿再过来服侍母亲。”三人才鱼贯退了出去。
但待三人离开后,陆老夫人却满脸疲色的对陆明萱道:“萱丫头你也回去歇着罢,让我一个人静静。”
陆明萱如何敢离开,虽说陆老夫人现下已比先前不吃不喝不说话的样子好了不少,但谁又能保证她已彻底想通了,不会再糟践自己的身子,只恨不能随了陆中昱而去呢?
她不由强笑道:“我不累,不需要回去歇息,我还是陪着您老人家罢。”
“你怕我做什么傻事不成?”陆老夫人苦笑一声,“你放心,我这辈子经过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以前我能撑过来,如今自然也能撑过去,先前不过是一时伤心得糊涂了,才会那样的,如今不会了,你且回去歇着罢,这几日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我面前晃,晃得我头疼,眼下最想要的,便是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陆明萱如何还好坚持,只得应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却并没有回空翠阁,而是竖着耳朵守在了门口,打算里面一有动静,便立刻冲进去。
这样守了一会儿,张嬷嬷回来了,瞧得陆明萱的样子,不必问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上前用仅够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萱姑娘不必这样,我跟了老夫人一辈子,最是了解她老人家的,她不会做傻事的,之前不过是因一时伤心糊涂了,如今她的怒气已发泄了几分,自然也就不会有事了。”
陆明萱见张嬷嬷都这样说了,方心下稍松,小声问道:“外面……都处理好了?”
张嬷嬷点头:“已经处理好了。其实那个贱人死了虽便宜了她,于长远来说,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六姑娘,将来她长大成人,不知道此事也还罢了,若是知道了,生母畏罪自杀总比被自己的亲祖母卖到那下贱的地方去更容易接受一些,想来那贱人也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能鼓起勇气咬舌自尽的。”
陆明萱没有说话,不管萧氏是为了不受那即将到来的屈辱,还是为了六姑娘才选择一死,这场历时一年多的闹剧总算到此为止,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
张嬷嬷又道:“对了,那贱人咬舌前说了一句话,让我转告姑娘,求姑娘看在六姑娘身上好歹与姑娘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份儿上,将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照应六姑娘一下。我本来不欲告诉姑娘,白让姑娘烦心的,谁知道她说完便咬了舌,到底死者为大,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告诉姑娘一声,还望姑娘别怪我多事。姑娘也不必为此而烦恼,府里该有六姑娘的,总不会少了她也就是了。”
陆明萱忙道:“嬷嬷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我又岂会怪嬷嬷?”心里忍不住暗暗苦笑,萧氏凭什么以为她与六姑娘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便会照应六姑娘,如果有可能,她巴不得把那一半属于陆中昱的血液换掉好吗,待将来六姑娘长大成人以后,谁知道又会不会与她有相同的想法呢?
张嬷嬷话既已带到,便也不再与陆明萱多说,只道:“姑娘且回去歇着罢,老夫人跟前儿还有我呢,我向姑娘保证,一定不会让老夫人有任何好歹的。”
“那就有劳嬷嬷了,我且先回去歇会儿,晚间再上来。”有张嬷嬷保证,陆明萱也就不再坚持,与张嬷嬷道了别,便回了空翠阁。
段嬷嬷与丹青见她不过几日,便瘦了好些,眼圈下更是一圈黑影,忙忙命人抬了热水来服侍她沐浴,一时沐浴完后,丹青又拿了帕子给她绞头发,绞得半干之后,方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睡着了,只得暗叹一声,去取了锦被来,轻手轻脚与她盖上了。
陆明萱睡了大半个时辰,因心里有事,不必人叫,已自己醒过来了,草草妆扮了一番,又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去了荣泰居。
陆老夫人却难得睡着了,只脸上还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张嬷嬷守在一旁,眼睛也红红的,瞧得陆明萱进来,张嬷嬷因冲她摆了摆手,二人行至门边后,她才无声道:“才我劝着喝了半碗燕窝粥,老国公爷与国公爷进来,说起三老爷,大家不免又哭了一场,待老国公爷和国公爷走后,便累极睡着了,太医说只要能吃能睡,总不会有大碍了。”
“那便好。”陆明萱松了一口气,她虽不拿陆中昱当父亲,对陆老夫人这个祖母却是真心尊敬与爱戴,自然不希望她老人家因此伤了身体。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为不打扰到陆老夫人休息,陆明萱也就告辞了。
回到空翠阁发了一会儿怔,天不知不觉擦黑了,丹青领着小丫头子摆了饭,陆明萱哪有胃口,草草喝了半碗粥,也就放了筷子要茶漱口。
饭后胡乱混了半个时辰,陆明萱正欲叫丹青丹碧进来服侍自己更衣梳洗,凌孟祈来了。
陆明萱因忙道:“你又要忙公事,又要帮五哥打理那些个琐事,如今就该好生歇着才是,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宗人府与礼部的人来例行问过话以后,虽心知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死得蹊跷,却不会平白冒着得罪定国公府的风险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也就草草走了个过场,便把事情揭了过去,然后按例操办起丧事来。
福慧长公主是长公主,陆中昱只要一日没有与她正式和离,便一日是她的驸马,是以二人不论是大小敛还是吊唁做法事的规格,都自有定例,灵堂也是设在长公主府,丧事也主要是在长公主府办,偏如今长公主就剩下陆文逐一个主子,还是个半大孩子,便是外有祖父伯父并兄长们帮衬,内有陆大奶奶领着族中几个能干的妯娌协调,依然忙得够呛,凌孟祈与他自来要好,少不得要帮着操持一番,故陆明萱有此一说。
凌孟祈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径自握了她的手,片刻方迟疑道:“你……还好罢?”虽知道她待陆中昱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如今一朝横死,他怕她在人前没什么,人后却会躲起来伤心难过。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陆明萱一脸平静的道:“他虽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我长到如今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对我尽到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也从未对我表现出过哪怕一丝半点的愧疚与关爱,显然他从没拿我当女儿,自然我也不必拿他当父亲,所以他死了,我不但没觉得伤心,反而觉得……”
顿了顿,微蹙眉头道:“怎么说呢,反而觉得有几分如释重负,觉得以后终于不必再看他那些个破事儿了,而且至今我都没为他掉过一滴眼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凉薄?”
凌孟祈忙道:“怎么会,虽说生恩大于天,可生而不养,又算哪门子的父亲,他素日哪怕对你表现出一丝半点愧疚,偶尔给你一些关爱呢,那也至少证明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可他什么都没做过,连岳父大人万中之一都及不上,你不为他的死伤心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何来凉薄之说?”
又道:“别说你了,连小五都告诉我,他此番虽父母双双亡故,但心里除了伤心,更多的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说是以后总算可以不必日日再面对长公主已被怨恨弄得面目全非,他都已快不认识的脸,总算可以不必再日日听她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大骂自己的父亲;也不必再日日看着父亲与别的女人恩恩爱爱,视自己的母亲为无物,总算可以不必再左右为难,时不时还要担心他们闹出什么事来,不得不他做儿子的去与他们善后了。你看连小五从小被他疼到大的,都是这个想法,你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可奇怪的。”
“五哥真这么说?”陆明萱虽是用的问句,心里却明白,凌孟祈不会骗自己,也犯不着在这样的事上骗自己,陆文逐是真这么说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陆中昱和福慧长公主可怜的好,还是可悲的好。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觉得他们死了比活着好,可见他们活着就是一场笑话,倒的确不如死了的好!
耳边又传来凌孟祈的声音:“只是小五虽为长公主和三老爷的死松了一口气,却恨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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