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这家的女主人还是男主人,只要我把这个消息卖给他们,我相信对方一定会不吝惜给我个好价钱!绝对不比我刚才和你说的数目低!我是看在这事最开始还是你找到我头上的,所以我才宁肯吃点亏,给你算这么便宜!”
知道小偷是混帮会的,因此陆轻萍对他的操守从来没有做出过高的估计,对他因为王雪琴的“外遇”事件想要敲诈勒索一番也并不感到意外,她冷哼一声,说道:“随你怎么去做,但是你想找死别拉上我!”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陆轻萍终究不忍心看到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消失,而且这个人做事还是让她很满意的,他若是死了,一时半会陆轻萍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因此陆轻萍放松身体,靠在靠椅上,冷笑着提醒他:“真当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也盯梢了这么一段日子了,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和这个女的鬼混的男子身份吧?你也是混帮派的,别跟我时说你不认识他,当然,如果你确实不知道的话,那么你请你打听清楚之后在行事。你觉得你去敲诈勒索之后,是能够顺利的拿到钱快活呢,还是被丢到黄浦江喂鱼的可能性更高?就算你拿到钱,你觉得你还能在上海这个地方混吗?”
陆轻萍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小偷,那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当然,如果你财迷心窍,要钱不要命的话,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
在上海,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警察局的门冲哪开,但是你不能不清楚上海黑帮的情况,不然,有一天你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拜陆轻萍开铺子所赐,又有一个称呼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密斯脱唐作朋友,她对上海黑帮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二的。魏光雄所在的帮派现在在上海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偏下的势力。
作为一名外来者,魏光雄能够在上海的这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城市站稳脚跟,短短几年就能够混出头,建立起自己的帮派势力,固然有王雪琴金钱支援的功劳,更多的是他敢打敢拼,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
那小偷想以此敲诈勒索王雪琴,这种“定时炸弹”,魏光雄肯让他活着威胁他才怪!至于陆振华,以他的爱面子个性,就算小偷把消息卖给他,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这种丢人的事还被外人知道拿来要挟他,恼羞成怒的陆振华在杀了王雪琴之后,也绝对不会饶过小偷,大有可能将他一并给杀了!所以陆轻萍觉得,小偷真要找上陆家,很有可能有命拿钱没命享!
作为一个帮派底层小人物,小偷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固然是贪钱,但是更惜命,不然帮派里如果肯不吝惜一条命,出头的机会绝对比他做小偷要快的多。虽然魏光雄也是个帮派的头目,但是上海大大小小的帮派那么多,小偷自然不可能一一都认识,而且他对陆家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只是听从陆轻萍的吩咐去盯梢而已。
有了陆轻萍的提醒,小偷被钱迷了的双眼变得清明起来,想到了和陆轻萍在一起的密斯脱唐,能够称呼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人,身份背景恐怕需要自己仰望,而陆轻萍虽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名,但是能够和那样身份的女孩混在一起的又怎么会简单的了?由此推想,她让自己去盯梢的陆家也绝对不是简单地富户,所以恐怕那个魏光雄的身份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想到此,小偷立刻改换了态度,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谢谢小姐的提醒,不然我恐怕犯下大错来。我这一条贱命死了不足惜,但是若是因此连累到兄弟我就万死难赎了。本来应该和小姐在讲讲价钱的,毕竟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一遭呀。但是有小姐这番话,我也就不争较了,下周我们再见。”说完,拿起陆轻萍面前的钞票痛快的走人。
陆轻萍坐在座位上慢慢的琢磨着丢下一番漂亮话离开的小偷,心中暗叹对方的狡猾。他明知道,今天在和她谈价钱是谈不出什么来了,因为他在坐地起价的时候已经失了先机,被陆轻萍占了上风,所以只是他不甘心就此被陆轻萍压低报酬,因此巧妙的把这次钱少的缘由归咎到他因为感谢她的提醒上,并且留下暗示,表示下次再见面,就要重新讲讲价钱了。脑筋转的够快,够伶俐!
坐在座位上,慢慢的喝完一杯茶,陆轻萍结账离开。走出茶馆,准备回家的陆轻萍望了《申报》报业大楼一眼,陆尓豪说有时间安排她和陆振华见面,可是陆尓豪连她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什么的问都没问,怎么个安排法?如果她真的信了他的话,傻傻的在家等着,等陆尓豪找上门来恐怕等到花都谢了都不会等到那天。从陆尓豪的身上,她又想到王雪琴,进而想到魏光雄,脑海里模糊的想法越发的清晰起来。
陆轻萍下了电车,走进巷子,路过依萍的家门口,她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顾太太在前,傅文佩在后,两人站在门口道别。顾太太回头和傅文佩笑道:“都说不用送了,你还非得送我出来,每次都这样,弄得我怪难为情的。大家是邻居,又是常来常往的,你这么客气,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傅文佩笑道:“没关系,这才几步路,我正好也坐得时间久了,出来散散。我整日闷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盼着有人过来陪我说说话呢,难得我们聊得来,要是不嫌弃,顾太太有时间尽管来家里坐,我欢迎的很。”
说话间,两人看到了路过门口的陆轻萍,顾太太笑着和陆轻萍打声招呼,拐入胡同,回家去了。傅文佩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对着陆轻萍点点头,转身进院关上了大门。看着依萍家的大门,又看了看通向后面人家的胡同,陆轻萍的神情若有所思。
手里拎着一瓶酱油的韩妈从巷子那头过来,看到陆轻萍,奇怪的问道:“表姑娘,你不回家,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呀?”
“韩妈,住在后面的顾太太和傅太太很要好吗?”陆轻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她看到的顾太太和傅文佩的样子,两家似乎来往的很密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韩妈属于冷家的“包打听”,听陆轻萍这么一问,笑道:“也算不上多要好,以前因为太太的缘故,顾太太和傅太太在咱们家里见过,但是仅限于认识,不过来往不多。也就最近这段日子我们家太太和傅太太来往少了,她们两家才走动多了起来。这阵子,顾太太常去傅太太家串门倒是真的。”
“哦,原来如此。”陆轻萍点了点头。当初宋世卿劝诫冷太太远离傅文佩,理由是依萍的工作有问题,会影响到她和冷清秋的名誉。冷太太之所以和傅文佩来往,完全是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寂寞,难得有个说话投契的人,所以才会和傅文佩来往密切。
但是在涉及到她的命根子冷清秋的时候,虽然陆轻萍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回去,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冷太太还是听信了宋世卿的话,下意识的和傅文佩拉开了距离,后来陆轻萍买回留声机后,又买了不少戏曲唱片,冷太太本来就是个爱听戏的,如今她在家也有了消遣,自此和傅文佩的来往更加少了。这一点,陆轻萍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知道顾太太和傅文佩早就认识,他们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在自家认识的呢。不过以前可没见她们这么亲近,平白无故的顾太太怎么会突然和傅文佩走得很近起来?
想到顾太太白天一般都是出摊不在家的,陆轻萍忙问道:“对了,这大白天的顾太太怎么没出去摆糖水摊子,反而在家里。是家里有事还是顾老太太又不舒服了?”
韩妈往陆轻萍身上投上惊讶的一眼,答道:“表姑娘不知道吗,前天顾家出摊子的时候顾老太太不知道怎么闹的把脚扭了,如今在家养着呢,所以就没出摊子。太太昨天还拿东西过去看望顾老太太去着呢。”
“她的伤没什么大事吧?”以前在家养尊处优,安享晚年的顾老太太到了末了,偌大的年纪竟然还要为生活奔波,想到当初在顾家的日子,她听到的顾老太太对“曼璐”的谩骂,陆轻萍心中觉得非常痛快,随口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顾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骨质松疏,所以需要养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地。”韩妈知道陆轻萍虽然和顾家有亲,但是她平时和顾家并不亲密,不过还是建议道:“表姑娘,顾家顾太太那毕竟是你的姨妈,而且顾老太太都那么大年纪了,她这次受了伤,不管大小,你怎么也该去看看。毕竟两家住的这么近,你不去似乎不大好,而且太太都去了。”所以就算表姑娘你就算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嗯。”陆轻萍知道按照情理,她是应该走一趟,想了想说:“一会儿回去我就去。”琢磨着家里有的东西,吩咐韩妈,“回去后,你帮我装上二十个鸡蛋,一包红糖,一瓶桔子罐头,一瓶山楂罐头,再称上五斤面。这份礼应该可以了吧?”
韩妈听了赶忙点头答应下来,忍着笑说道:“是够实惠的。”两人进了院,韩妈到厨房将东西装到篮子里,提到了上房。
陆轻萍看了一下篮子,让阿娣拎着东西,跟在后面,两人走侧门去了顾家。顾家大门虚掩着,陆轻萍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没人应,她推门而入。
顾家租的房子格局和傅文佩,依萍母女住的相似,正房和大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所以陆轻萍进院后,将顾太太和顾老太太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呸!说什么闺女在贸易行工作,真当大家是傻子不成?这话还就能糊弄得了她,还能糊弄得了我?我只是不稀得揭穿她罢了!不过这个人好糊弄倒是真的,我只是在她跟前哭了几声穷,家计艰难,她就拿了十块钱给我。连同前天给妈你买药的钱,我们家已经从她那里拿了三十多块了,只是这钱她说是借我们的。妈,你说我们到时要不要还的呀?”这是顾太太的声音。
“咳,咳。”顾老太太好一阵咳嗽之后才说:“你这是什么想法,把我们顾家当成那种赖账不还的人家了吗?还当然是要还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样的话,我们家将来要是再有个为难找窄的,也好向傅太太求助。”
顿了一下,顾老太太唉声叹气的说道:“可是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只靠曼帧一个人辛苦赚钱养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将借的钱都还上的。傅太太那个人是个善心人,她为了救济当年跟在她丈夫身边的副官一家,这些年不知道花费多少,也没见她提过一个‘要’字,对方缺钱的时候找上门来,她还不是想法设法的凑钱过去。所以到时你好好的求一求她,把我们家的情况好好的说一说,傅太太是知道我们家窘况的,想必是不会逼迫我们家的。至于曼帧那里,她是个实诚孩子,这事先不要告诉她,不然她为了还钱,还不知道要怎么辛苦工作呢。她现在都累成什么样了,哪里还忍心让她再辛苦……”
听到顾老太太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虽然占得不是自己的便宜,但是还是把陆轻萍气得够呛,这得多不要脸呀,她们也真好意思,一面瞧不起人家,一面又堂而皇之的利用着人家的善良,和当初利用曼璐的时候一样,这对婆媳,真是绝配,天下仅无仅有!
陆轻萍本来是强压去对顾家人的厌恶走这一趟的,听了顾家婆媳两人不知廉耻的言语,气得她拉着阿娣退了出去。她的东西就是丢出去喂了狗,也不给她们吃!冷太太看着陆轻萍带着阿娣去探望顾老太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拿着东西气哼哼的回来了,冷太太以为是顾家没人,但是看陆轻萍眉眼中的怒气,似乎又不像,问起缘由,陆轻萍不吱声,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都替顾家丢脸,不好意思当着韩妈他们这些下人的面说,免得被他们笑话,自家竟然有这么一门亲戚,只是嚷着就是把东西丢了,也不送给顾家。
没奈何,冷太太问跟着陆轻萍一起去的阿娣,阿娣见陆轻萍不说,她也不肯吐露实情。冷太太看到陆轻萍的样子,似乎是拿定的主意,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先把事情搁置。后来,不管冷太太怎么劝说,陆轻萍都不改主意,坚持己见,就是不去,顾家人愿意挑理就挑理去,她还怕他们挑理不成!没办法的冷太太只好悄悄的打点好东西,以陆轻萍的名义,派韩妈将东西送到顾家,至于陆轻萍坚持不肯去顾家探望,她就没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傅文佩的包子性格,圣母样,被顾家缠上是早晚的事。
☆、第61章
“表姑娘,药熬好了。”阿娣用托盘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进屋。埋首在书桌前,正奋笔疾书,写大学作业的陆轻萍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到一边吧,一会我就去喝。”
阿娣将汤药放到了圆桌上。陆轻萍写完作业,将东西收拾好,走过来端起已经晾得半凉的汤药扬头,一股气就把它喝了下去。放下碗,接过阿娣递过来的晾好的白开水,漱了漱口,冲掉嘴里难言的中药味。
阿娣一面将陆轻萍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到一边,一面说道:“表姑娘,眼前的这副汤药只剩下三剂了,只有明天的份了……”
“嗯,我知道了。”陆轻萍想着自己明天就去同仁堂再看一下医生,吃了这一程子药,问一下她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调养得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重新开个方子。陆轻萍见阿娣站在一边,没有端着汤碗离开,心中奇怪,问道:“怎么,有事吗?”
“表姑娘,今天家里来了一名记者,说是要采访一个名叫‘祁连’的作者。因为他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在家,特别是你和冷大姑娘都不在,所以就留下了这么一张片子,让我转交给你,说是明天上午还要过来拜访。”阿娣从身上拿出一张片子递给陆轻萍。作为家里唯一识字的仆人,还曾经在陆轻萍装读者来信的箱子里翻检出汇款单的她,知道祁连是陆轻萍和冷清秋合作写的那部在《申报》上连载小说的笔名。
“采访?”陆轻萍觉得有些意外,她记得那部小说似乎上周已经在《申报》上已经连载完了,稿费已经全部拿到手,她以为这这事已经随着小说连载完结束,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继。她将阿娣递过来的片子接了过来,看到片子中间的“陆尓豪”三个字,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随手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冷家今天的晚饭很是清淡,一共六道菜,分别是清炒豆角、酸辣土豆丝、香煎豆腐、肉末蒸蛋、拍黄瓜、油炸花生米,主食是绿豆大米粥,金银小花卷。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宋世卿看到桌上的饭菜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瞟了一旁的冷太太一眼,见冷太太似乎毫无所察,正和身旁的冷清秋说什么,他轻摇了一下头,叹着气落座,端起了跟前早就被阿娣倒满的酒杯。
吃完饭,陆轻萍陪着冷太太和宋世卿听了一会留声机里播放的戏曲就和冷清秋各自回房去了。冷清秋曾经也为那部小说付出不少心血,既然有人来采访,这事应该通知她一声,饭后,陆轻萍把这事告诉了冷清秋,并和她说自己拒绝了采访。冷清秋听了之后,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这事主导人是陆轻萍,既然陆轻萍不肯接受,她也不好说什么,听从就是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收拾利落的陆轻萍拎着装着小提琴的琴盒就要出门,正在收拾房间的阿娣看到她要出门,忍不住提醒道:“表姑娘,昨天的记者说是今天上午要过来,冷大姑娘上学去了,你这也要出去,那么一会儿而那个记者来了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陆轻萍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要来了你就告诉他,我们都不在不就得了。怎么,难道就因为他要来,我就不能出去了?他昨天才下约,难道就不许人家有事了?再说我也没答应他,今天的小提琴课可是我早已经和人约好的,总不能因为他的到来,我就不去了吧?他来采访,是他的工作,但是接不接受采访取决于我。等他来了,你顺便告诉他一声,让他以后不用来了,我们不接受采访。”将手里的小提琴对着阿娣晃了晃,“这是我的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要赚钱养活我自己,总不能因为别人的工作而耽误我自己的工作,进而耽误我赚钱吧?”
“好了,回头等人来,你就和他说,人不在家,并且告诉他,他不用再来了,因为作者不打算接受采访。”陆轻萍丢下这么一句话,走出房门,穿过院子,就往外走。拉开院门,正好和早早跑过来的陆尓豪撞了个对脸。
陆尓豪举起来正要敲门的手,因为陆轻萍从里面把门拉开,落了空.“你好……”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出现的人是陆轻萍的时候凝固了起来,嘴里的话说到半截,嘎然而止。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看了一遍门牌,确认地址无误之后,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