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策辔之音在覃府门口渐渐消失。珗薛低头下车之前,有一只手伸过来欲扶,她抬头看见愣住了,再顺着往上看到手的主人,晏谙笑说:“我又没真的伤你。”
覃府内,府门未闭,里里外外井然有序站了两列禁军,从事发的正堂口排出大门外,犹如夹道迎客。张灵诲就是在这两列长蛇阵势中,沿间道一路畅通地走到覃隐面前。
他脸色阴晦,坐下相谈不到多久就拔了剑。直指咽喉,剑尖仅余两寸。
珗薛到的时候戏已经演到了翟秋子赶到,挡在覃隐身前。
张灵诲持剑,冷冰冰地跟翟秋子说“让开”。
翟秋子说“不让”,可想而知。他要动手就得杀两个人。
长剑落地,张灵诲终究没选择踏尸而过,只能放过他。
珗薛问晏谙:“前情是如何?”
晏谙回答:“张灵诲由翟秋子昏倒在客栈那日装药材的桑皮纸,查出落胎药的来源,就来质问。他本可以靠这孩子摆平一堆破事,现在覃隐让这一切泡了汤。”
那确实该过来冲动杀人。
覃隐至始至终站在那里没动过,被翟秋子护在身后,好像置身事外。
张灵诲走了之后,翟秋子反过身一把抱住他,痛苦道:“我只有你了。”
覃隐由无动于衷到神情不自在地古怪,“……放开。”
沉浸在悲伤中的翟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覃隐用蛮力使他俩分开,她委顿在地,盯着地面,双目空洞,呆若木鸡。
覃隐只着中衣,向后倒,坐到太师椅上,一只脚踩在椅子边沿,也不管她。
晏谙说:“啧啧啧……这差点就是你的下场。”
珗薛没有回答,看得专心。也可能没有听到他的讽刺。
晏谙坐在马车车厢顶,跳下来翻身上马,问她:“你看什么这么专注?”
“我想看她什么时候站起来。”珗薛回答。
她让她失望了,在老曹来扶她送她回去休息之前她都没有靠自己的力量起来。
“戏看完了,走吧。”珗薛淡淡说了一句,钻进马车。突然掀开帘子对晏谙道:“尹大人要观后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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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又回到了过去的梦中。在床榻上翻过身,想到离谋逆事变不足半月,到底该从哪里获得信息,事情的突破口不在长公主府会在哪。她想了很久,直到天亮。仟儿来敲门叫她,但不是叫她去长公主府练琴,而是覃隐回来了。
他喝到夜深,临近天亮才回来,仟儿照顾了他一阵,他突然想起怎么没见到颐殊。前世他是一宿醉回来就见到她的,因为她等着迫不及待问陆均的事,但这次她给忘了,没想反倒是他问起,怎么没见人。仟儿说她还在睡,他就说把她叫起来。
他坐在房中,揉着头疼的左额,颐殊拨开竹帘,看见仟儿在给他揉肩捏背:“这不是有人在伺候吗?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人伺候不成?”
覃隐听出她话里夹枪带棒,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颐殊蹲下身,又坐下来,侧坐着牵过案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来,醒醒酒。”
他眼里有很明显的疑惑,但还是接过来,看了一阵,不喝,放在桌上。
“仟儿,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一夜鸦,夜里不叫,快到白天才叫,专扰人清梦。”她越过他,开始跟手上忙碌着的仟儿说话,“老乌鸦不仅乱叫,还喜欢四处留情,占了别人的窝,爽完就把雌鸦随意抛弃,再到下一处快活……”
覃隐听出她在指桑骂槐,但不觉得是在说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说的那叫鸠占鹊巢,颐殊姐。”仟儿说。
“我说的他真不是个东西。”颐殊回。
她言辞激烈,语气严肃,虽然声调不高。仟儿愣了一下,又继续锤。
“别忙了,仟儿。”覃隐淡淡地,拿下披着的裘领氅衣。仟儿停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就退下去给大氅做熨烫。
“你要说什么?”没有旁人了之后他问。
“我说什么呀,你翡玉公子这么精明,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得团团转,我说什么说得过你?哄得团团转的同时还能不把自己绕进去,独善其身,厉害得很。”
她说话时始终斟着茶,左手提茶盅,右手扶盅,面前整整齐齐摆着间隔相同的几个小碗,已经倒了七杯。覃隐垂着眼,看着她动作。
“倒那么多茶做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多管齐下,雨露均沾。”
颐殊说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种与她那张丑脸不协调的媚意。
覃隐觉得自己喝昏了酒,才能看出这种跟她搭不上边的东西的感觉。
他手肘放在桌上撑额:“没有一句好话,你回去睡吧。”
室内茶香漫溢,热气熏蒸她的脸,放软语气,再放低身姿,放平心态,她问他:“我有个朋友,偶然遇上的郎君对她一见倾心,十分着迷,不断送上花言巧语,糖衣炮弹,但她害怕他在得到后厌弃,她该怎么办呢?”
“叫你朋友快跑,男人在感情中抽离很快,沉陷迷失,丢掉自我的只能是女人。”
“所以就该抵抗到底,一旦投怀送抱,男人就一夕变脸不复从前,是不是这样?”
覃隐不知她到底想表达什么,说不出话来。
一杯热腾腾的新茶放到他身前的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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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到长公主府,颐殊问谌烟阳府上可有使刀的人。她便把全府会用刀的侍卫叫过来给她看,一一检查他们手掌和指腹。可这些人不是太高就是太矮,或太痩太胖,不符合外形。
又想到身形匀称适中偏瘦,会不会是府上的面首,谌烟阳面色白了一白,问她到底要做什么。颐殊道:“长公主府上曾出过奸细,我怀疑您抓错人了,现在这人要对您不利,务必得找出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是尹辗那里听来的。”
谌烟阳闭眼,吐气,将所有面首召集聚齐。颐殊还是掌纹指腹检查过去,发现很多人手上都有薄茧,谌烟阳罚他们抄书抄的,还有做手工活,最狠的是铁杵磨针。但凡在床上耐力不行,时间不够的,就去磨铁棒,磨吧,磨到耐性锻炼到能持久了为止。太惨了。
本来毫无头绪,但她经过一个脸色苍白较为病态的人身旁,又退了两步回去。
就算她前两次梦境中被杀都没来得及睁眼看清,可依稀记得白色一晃,大抵是那个人的袖子纯白,这个人爱穿白色。
她站在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驭。”
那人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曾经有一场梦境在太子花船上,谌晗说过送进长公主府的细作,崔郎。
是谌晗要杀她?可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威胁,只是搬进长公主府。
在她思考的时间里,崔驭突然从袖中掏出匕首,一刀刺进了她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