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吴皮度宿醉一夜,第二天上早难受得紧,扶着发沉的脑袋到馆内时,有人送上安神茶,正要问是谁这么懂事,那人恭顺道:“翡玉公子之前为医者,料到您今日来不太舒服,特命小的备了一点药茶,请您笑纳,不成敬意。”
他看着那边背对他在架上清点古籍的覃隐,喝了一口,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临午,吴皮度去问喻觥:“这翡玉公子除不近女色外,没有点什么爱好吗?”喻觥自书案后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挑书:“巧了,翡玉公子也来问过这个问题。”
馆内喻觥单独办公的地方名叫沪文斋,除非找他一般没有人进去。吴皮度听到顿时惊喜交加,不可思议,回头打量四周,试探道:“他问我什么了?问我爱好?”
喻觥答:“对呀,问你除了好女色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爱好。”
没想到翡玉公子这么一个看起来孤洁自傲,不屑与人攀附的人都想着讨好他,吴皮度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再联想到早上那杯茶,更觉自己身份地位与他人有异。
“行吧。”他轻巧道,“喻大人,他若再问,你叫他直接来问我本人便好。”
他完全可以回家跟妻子炫耀,你所倾慕过的翡玉公子也不过是个抢着给我提鞋的。
散朝后的回廊中,吴皮度的跟班走在他身后,在跟他汇报调查内容:“这翡玉公子与张灵诲之前有过一段结仇,张灵诲的次子张巧书的死与其脱不了干系。按理说应是宿世难解的仇恨,可后来经圣上与尹大人的调解,竟然讲和了……”
听到这吴皮度停下来:“杀子之仇,如何和解?”
“是这样的,张灵诲找了点理由拘役覃公子,这覃公子的相好的,就是谌辛焕的外甥女,一个远房亲戚,在拘禁期间每日去看他,给他送饭。那天刚好被张巧书撞见了,张巧书就意欲侵犯这女的,被这女子反抗错刀杀人……”
又停下来,大惑不解:“等等,这女的杀的?”
跟班道:“是,在场的还有一名狱卒,刀上有女子指纹,人证、物证、口供俱在。后来谌辛焕回玦后,就是把这名女子交出来任由张灵诲处置。据说交出去时就已折磨得不成样子,嗓子毒哑了,还被挑了手筋脚筋,拔了舌头……”
吴皮度一阵恶寒:“那女子不是覃隐的姘头吗?他就这么忍心推她顶罪啊。”
“如此,这件事才平息下去了。要说做大事者心也狠得,这覃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吴皮度感叹一句“秋子什么眼光还好没跟这种人在一起”就背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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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府,介书斋内,尹辗说完,覃隐却沉默着久久不言语。
“……蜀地归西渠刺史刘登敬管辖,发现铁矿,他未及时上报,谓之祸心,再有私藏军械,治成大罪,后果必不堪。”思忖后分析道,“派我去谈,有何胜算,我与他并无深交,都不能说是不熟,是根本没有来往。”
尹辗放下茶杯,“所以是让你跟我一起去。”
“这,职权逾越,不合规合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稍顿,“朝中远比我合适的人很多,不见得我就能办好这件事,况且,我去也有可能适得其反,雪上加霜。”
尹辗便说了找他的原因:“刘登敬不讲规矩,土皇帝。这件事水之深,势力牵扯之多,我需要一个与利益勾结没那么深的人。”
一缕青烟伴着窗口一束晖光,室内阒静,悠然,覃隐垂首低眸,似在沉思。
他道:“大人,我可以推荐合适的人去。”
尹辗问:“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去了?”
覃隐回:“是。”
还是那么明哲保身,怕跟麻烦沾边。
尹辗又道:“若你我不去谈,此事便落到张灵诲身上了。”
覃隐再度婉拒:“若张大人有能力处理好此事,未尝不可。”
尹辗叹口气:“他会如何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同刘暗中勾结,戕害民生,你想不到么?”
覃隐杯子顿在嘴边:“其中凶险,责任之重,非我一个小小的秘书省郎中所能承担的。”
“有我在,能让你遇到什么危险?”尹辗扯起嘴角。
覃隐看他,又低头,羽睫扑朔,但不说话。他不愿求助他,也不愿活在他的庇佑下,他为何不去中书省,不选黄门侍郎,不走他的老路,他不知道?为何要强迫他。
但他不会真的强迫他就是了,否则他也没有这样的底气拒绝。尹辗说,“你再想想吧。”就放他走,覃隐道过谢,告完辞,从尹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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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昏放班,覃隐与吴皮度一同走出大殿,示好接近是覃隐主动先的,两人都客客气气。吴皮度表面客套:“哟,翡玉公子昏时来找吴某说话,想是职务上还有未尽之事?疏忽了。”覃隐也客套回去:“哪有,先前欲与吴大人交好然望而生怯踟蹰不前,还请大人莫怪。”
“哪里的话,什么怪不怪的,以后还得多交流才是……”
到大殿台阶最末,放班的官员人潮松和些了,覃隐对他作揖道:“耽误大人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说没准备薄礼,这礼并非实物,是请大人去一个地方,这地方大家都去过。“
吴皮度被哄得心花怒放,拱手笑道:“请吧,覃公子。”
马车在醉美楼前停下,老鸨早就得到消息,在楼前候着。按照翡玉公子的指示,全都布置好了。车还未停稳就听见其内传来吴皮度爽朗的大笑声,看来两人这一路谈得不错。
老鸨白芜秀引着吴皮度往里:“虽都是贵客,很少见翡玉公子如此用心招待谁呢……”
这番安排甚得吴皮度的心,他很满意:“翡玉公子就是极少与同僚玩乐,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准备这些,让他费心了。不过我也说,宴请我一人怎会好玩,等会儿再叫几个同僚来。”
被敲点的人识趣地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已经派人去请了。宴客自然是要诸位同僚都来,也正好弥补平日里没能跟大家常聚的遗憾。”
吴皮度脸上浮现暧昧笑容,夸他会来事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厢房。不多时同僚也来了,人到齐,歌起,奏乐,舞起,踏弦。一曲舞毕后,姑娘们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来到各位大人身边,坐在怀里或是依偎贴靠笑闹劝酒,这宴就正式进入氛围了。
白芜秀照例来讲醉美楼新到一批雏儿,要不要挑选,雏儿价格会高一些,有些客人就爱留雏儿过夜。吴皮度说进来看看吧,白芜秀说好嘞,放进来一批或惶恐或惊惧的女孩子。
其中有一个是最后进来的,似乎还跑了几步,老鸨派人去追,抓回来就被拧着耳朵带进房里丢在地上:“不好意思,没调教好,不大听话,让各位客人看笑话了。”
那女子素衣薄纱,发髻头钗被拽得有些散乱,摸着拧痛的耳朵,坐在地上略显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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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玞
私宴鸣鼓举觞,笑语喧阗,在场的人没有对她心疼或怜惜,只觉得逗趣式地好笑。这眼里淡淡哀愁深深迷惘的女子在地上坐了会儿,自己爬起来回人堆里找个位置跪好。
她垂着眼,对自己的处境不安又无奈的样子,但并不害怕,漠不关心。直到过阵子抬起眼来将全场扫视一圈,目光在某处滞留了两三息,呼吸也停止了两三息,下一刹那的反应就是迅速埋下头,把自己掩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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