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

    辗转于乡村，阴暗，灰朦。找不着蹀踏的路径。

    黑漆漆的不成形的村落，稀疏着零零落落的断垣残椽。我不相信我看到过如此的村落，也不相信我的目光能穿透黑暗，刺进无极中。轻轻的似幽魂般的旋转，飘忽过没有烟火味的尘世，蓦然转入了黑暗的森林入口处。

    那儿保留着城镇的接口。倏忽，记起生命婆娑过的犄角究竟是一个村庄还是一个小镇，亦或只是一个苍陋的院落？记忆没有趟过，意识没有描绘过，朦胧的一片，迷离的一栊。幽幽步入路径，蹒跚间抬首，母亲的身影叠进了瞳眸。

    沉黑的画面，灰扑扑地掠过心田，母亲的面容，没有母亲的宠爱。冷冷地吩咐着前行的路途，远方的企盼。我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总以为在生命的彷徨时，于转角处偶然邂逅到母亲，那么，爱便会丝丝点点的牵拉出来，缠住我凋零的残枝弱体。我会依旧倔强的拒绝所有，但心会微微的疼痛、酸涩。屈服也就在轻轻悄悄的软化。

    然而，那不是，不是我骨血里的母亲。我只能用张望的深情又晦涩的目光胶凝，聆听的气息枯瑟阴冷。然后看着她驾着时光的战车无声的滑过。那句轻微的淡语只是风飘过的气息，刮过耳际，刺刺的疼。蓦然的用力转身，在车驾还没有远离视线所及时，在气氛还没有流离扩散之时，我以更大的勃郁之劲道赶在她的前头。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风荡过，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我知道了。黑暗的世界里，我依旧只是独我，依旧是荒凉古旧的一幅悬挂在斑驳墙壁上的烙黄图画。岁月的流迭不会增加任何多余的色彩。

    跌跌撞撞的脚步里，无力的身，茫然地寻找着路途。那些黑暗渐之远去，灰朦胧地压在意魂里。苍茫茫的走过，那条清晰的宽大的路途被我遗忘。眼前、脚下只是一片乡野，四野阒寂，唯闻那凌乱的气息与野蛮的各种姿态、景况。乡村，不是亲亲爱爱的可拈可拢、可踟躅可恋想的场所。文明的加载，使之呈现一片狼籍之景，喧嚣的浮夸使之蛮横变态。我不知道我的脚步缘何会踏入此些网丝般的小径中，兜转着生命的活路。

    终于在一次次的选择与蹀踏中，走出了那片斑驳似棋盘的荒诞村落。在最初的路口，我又碰到了那个长发、长身、长腿的女孩。穿着长长的黑色丝袜，长长的白色皮靴，披着长长的黑色发丝。从一座屋子里走出来，走进了旁边一间小木屋里。那是她的闺房。我知道。

    无语的，我停在这个路口，站在马路边，守候着车子。一个路口，一个站牌。

    眼眸逡巡着女孩。在烟笼雾笼中，神思飘过。幽然来到那个细雨迷蒙的某一时刻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惘然中。我看到她撑着一把小花伞，在烟雨迷朦里走过。轻灵，温婉，雅致。她的小木屋清洁而古旧，似座落在时光里的幽远岁月。门前两棵大树，之间牵着一根长长的丝线，上面挂着红、白、黑三色的衣服，在风里飘摇。女孩走过，收起，然后又出来。站在细雨烟霭中，不经意的转身，便是淋淋漉漉、婷婷娉娉似水中一朵清莲。

    恍恍中，女孩的影子杳然而去，烟雾迷朦里，我无意地踏着脚步。一条黑亮的马路蜿蜒着伸向远方。母亲的车驾又在何方守候我呢？我还是母亲的孩子吗？推搡的画面，一幕幕的落下，母亲终于消失了，而我的路途依旧不知在何方。混乱的意识，我丢弃了母亲，决绝的固执着那份独有的气性。

    穿插在意识无穷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观众，只是一个观客，只是一个聆听者，我不可以要求任何，不可扭转任何。瞠在黑暗里的眼眸直直地睁着，缄默着维持着一种初始的姿态。

    我总是敲击着黑暗，说：我得摸着黑赶赴一场生命的偶合，却怔在了无极里。前面早已被掐捻得模糊不辨，后面的疆域只是一片无底的空间，一片无涯的极地。思恋着那场场怵目惊心的蛮景，睛眸观掠的路线被黑暗给涂抹，起着粼粼的皱纹，是否光阴也在我的凝睇中苍老了？

    那双睁开的眸，困惑的在四垂八荒中极目，放射着光波，又萦系着无穷无量的岚霭。

    走入了一种胡同里，在那见不着人类的烟火，在那没有聒噪迷彩。幽幽，似汪洋的水域，又似广漠无垠的域野，却又时时逼仄着生命的出口与入口，漫漶着一片蛮乱。眼眸的苍凉蓄满了泠泠水韵。我想，也许，就是如此，清浅的生命里才包笼着太多的难以言说的流离色彩，扩散在生命的意念里，是无极无韵的渺远。

    201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