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话音里充满着无尽的渴盼,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切进她的灵魂深处,留下属于他独特的印痕。
如果,如果自己能预料日后将要发生的一切,是否不会贪恋他怀中的温暖,而以更加无情的方式,粉碎他的企望?
其实,她任何一个时候都可以粉碎他,并且轻而易举。
因为他爱。
世间女子虽多,但他始终只爱她一个。
这是她最大的筹码,也是武器。
夜璃歌默默地静立着,遥遥回想当年城头之上,红衣胜火,她那么绝决地跃下,而他却于无边火海中奔来,没有一丝迟疑。
“璃歌。”男子醇厚的嗓音忽然从后方传来。
夜璃歌转头,对上那双仍然纯净,却已增添几许沧桑的眸子。
“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夜璃歌没有说话,视线一点点往下移,落到男子身边的小男孩儿身上:“青璃?是青璃吗?”
“嗯,”男子点头,疼宠地拍拍小青璃的脑袋,“叫姨姨。”
“姨姨。”小青璃乖巧地叫了声,眼里却有着明显的陌生。
“我们,能去茶铺里坐坐吗?”
“好。”夜璃歌点头,三人遂转头,寻了家茶铺,在最僻静的角落里坐下。
“客官,要什么茶?”小二搭着帕子走过来,非常殷勤地招呼道。
“一壶龙井。”夜璃歌很随意地道,待小二送上茶来,她斟了一杯递给安阳涪顼,看着他慢慢啜饮着,轻声言道,“这些年,你还好吧?”
“没什么不好。”安阳涪顼神色淡然,“或许,我天生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夜璃歌沉默——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的东西,就算理智上解释得清,感情上却接受不了。
“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不必,”安阳涪顼放下茶盏,又加上一句,“我是说,真地不必——对了,如果你真想做什么,那么我请你,好好顾看涪瑜吧,他似乎,去宏都了。”
“我知道。”夜璃歌点头,“我会尽力,只是涪瑜的性子,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心中非常有主意,只怕我也未必,能够驾控他。”
“他是屈才,或许当年,父皇封他做太子,结果会不一样。”
夜璃歌不言语,只是用指肚,轻轻摩娑着手中乳白的茶杯。
室中静默,半晌安阳涪顼站起身来:“若无别事,我先走了……”
话虽如此说,他两只眸儿却只管凝注在她的脸上:“看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夜璃歌心内一动,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递到他跟前:“这个,你且收着吧。”
“暗卫调令?”
“嗯,带在身边,偶备及时之需,也好。”
沉默了许久,安阳涪顼方才接过令符,放进怀中,然后吐出两个字:“再见。”
遂拉着青璃走出茶铺,混入熙攘人流中,夜璃歌随后跟出,立在门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方才收回视线。
夜,慢慢地沉黑。
月光洒下来,映出摄政王府几个残破的字,曾经气派辉煌的府宅,如今清冷得如同坟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踩着碎石瓦砾着,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在那株老榆树前停下,微微抬起下颔,看着那嶙峋的枝柯。
“你还有脸回来!”蓦然一声冷咤传来,夜璃歌蓦地一惊,慢转螓首,却见一面容如冰,双眸冷凝的男子,正定定地看着她。
“夜方!”她忍不住低声唤道。
“你还回来做什么?悼念王爷和夫人的亡魂吗?他们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夜方。”夜璃歌的声音微微发着颤,“我也不想那样,一点都不想……”
“你撒谎!”衣袂猎猎飞扬。男子从空中跃下,“夜璃歌,你分明贪恋男女私情,忘却家国大义!身为璃国太子妃,却爱上他国的皇帝!无耻!父母之仇,亡国之恨不报,却反帮着仇人得成霸业,不孝!早知你是这样的红颜祸水,我夜方就该一剑杀了你!”
“是吗?”夜璃歌眼中无波无澜,甚至浮起几许浅浅的悲凄,“你就那么恨我?”
“是!”
“那,好吧,你杀了我。”夜璃歌说着,挺起胸膛。
夜方“唰”地一声拔出剑来,指向面前的女子,剑尖却不停地颤鸣——很多景象从脑海里划过——夜天诤的谆谆教益,夜府中的刻苦习艺,以及夜璃歌曾经的一颦一笑,他的心剧烈抽动,使得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杀了我,你能为璃国除害,能为王爷讨一个公道,你为什么不杀?为什么?”夜璃歌忽然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他。
“啊——”夜方发一声大喊,挺剑而进,却在离夜璃歌胸口不足半寸的地方,蓦然止住,然后一点点退了回去。
“我不杀你。”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胸膛深处迫出来,“我要让你好好地活着,活在无穷无尽的愧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