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忆德心头“咯噔”一声响,情知该来的到底是来了,也不言声儿,转头便跟在曹仁身后,朝龙赫殿而去。
褪去朝服,傅沧泓坐在龙椅里,慢慢品着杯香茗。
“微臣参见皇上。”委忆德一撩袍摆,曲膝跪倒于地。
傅沧泓抬头扫了他一眼,却没叫起。
委忆德只得硬着头皮挺挺地跪着。
“事情办得如何?”
“十四座郡府,都移交给了虞国,他们承诺,免百姓们两年赋税,并允许他们继续留居,与虞国百姓一视同仁。”
“唔。”傅沧泓点点头,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其它呢?”
“其它?”委忆德愣了一晌儿,方才道,“不好说。”
“如何不好说?”
“微臣在梅州时,只有五千虞军进入州府,但微臣前脚刚出梅州地界儿,便又有万余名虞军进城。”
果然如此。
傅沧泓唇边扯起丝冷笑——杨之奇啊杨之奇,你的野心可是一分未减。
“朕知道了,你且起来。”
委忆德叩头谢恩,然后站起身来,垂手立于一旁。
傅沧泓上下瞅了他几眼,忽然道:“若朕想将你遣往银州做郡守,你可愿意?”
银州?
委忆德眉心微微一跳,那可就在梅州边儿上,皇帝如此安排,到底有何用意呢?
“臣……臣愿前往。”
“如此便好。”傅沧泓微微颔首,“你且退下吧,此事以后再议。”
从龙赫殿里出来,委忆德但觉后背上一阵冷凉,脑子里乱乱的,幸而被风一吹,总算恢复几丝清醒。
在回廊转角处立定,沉思良久,他决定,自己还是去见一见夜璃歌。
按照宫规,外臣无旨,是皆不能擅入后宫的,只是傅沧泓并无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后宫”,是以此条宫规照以前稍松驰,但外臣入宫,始终有诸多的不便。
好容易见着名小宫侍,委忆德抬手将他招到跟前,将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打迭起笑容道:“夜夫人此刻可安闲?”
那宫侍抬头朝他脸上一扫,又看看手中的银子,尖声尖气地道:“夫人这会儿正下棋呢,你且随我来吧。”
跟在宫侍后面,接连穿过好几道宫门,但见一座由碧竹搭成的凉亭,夜璃歌端坐其内,手执云子,正怡然自得地着子。
宫侍将委忆德领到亭前,便转头小步走了,委忆德默然站立着,直到夜璃歌一局罢手,方才近前伏身施礼道:“微臣委忆德,参见夫人。”
“微臣?”夜璃歌闻言,转过头来,亮眸儿朝他脸上一扫,“你是——”
“微世乃上卿委忆德。”
“何故至此?”
“心中有惑,想求教于夫人。”
“上来说吧。”夜璃歌略一摆手,委忆德方才提起袍摆,款款迈入亭中。
目光先在桌上的棋局上一扫,委忆德方道:“不知近日宫外之事,夫人可曾听闻?”
“你且说说。”夜璃歌抬手支起下颔,微微仰起脸庞。
面对如此意态慵华的她,委忆德心中忽然一阵怦怦乱跳,赶紧别开头去,梳理一下思绪,将割让南边十四郡府与虞国之事,一一向夜璃歌述明。
“是这样。”夜璃歌神色平静,未见波澜,“那你呢,你有什么看法?”
“微臣觉得,皇上并不会真的放弃十四郡府,而是另有安排。”
“那就对了。”夜璃歌颔首,“你只要谨守臣子之本分,等待皇上的诏命即可。”
“哦。”委忆德点头,眼中浮起几许失望——素来听闻炎京凤凰聪颖过人智计超群,没想到,没想到——
“微臣告退。”再次伏身一拜,委忆德退出竹亭,徐步走远,静坐在亭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御道拐弯处,夜璃歌安静得就像一帧画。
割让十四郡府?
傅沧泓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江山,会容许人乱动么?
杨之奇吞下这块“肥肉”容易,要再“吐出来”,可就难了。
不过,现在她是越来越没心思理会这些了——从前在璃国,日夜都得为安阳涪顼悬着心,生怕他有所闪失,现在身处北宏深宫,她反而没什么可忧虑的。
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那样妥贴,让她置身在一个桃源般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刀霜剑。
她知道他在保护她,所以也并未谢绝这种保护,如果他如此保护会觉得心里实在,她愿意遵从,不去过问外面的事,安心做一个女人,不再弄刀弄剑,喊打喊杀。
又坐了良久,她方才站起身来,出了竹亭,往前行出一段,胸中忽然一阵反胃,不由扶住道旁的杨树,捂住口-唇。
好半晌过去,她才回过劲来,抬手摸摸小腹,唇边浮起丝极浅极淡的笑——孩子。
又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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