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赫殿,傅沧泓朝服未去,立即叫来火狼:“杨忌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
“催催,去催催。”傅沧泓浓黑眉头高高隆起。
“……是。”
……
雾霓山。
这里远离宏都已经四百余里,杨忌背着药篓,手执锦囊,穿过一株株蓊郁的树。
泌冷的山风扫过,头上枝叶沙沙地响。
忽然间,杨忌停下脚步。
他似乎隐约听见,有什么人在轻声地哼唱。
“凤兮凤兮,翔于九天,栖桐木兮,华翎煌煌……”
在一株最茂华的梧桐树下,杨忌停了下来,抬头朝树冠望去,启唇唤道:“夜璃歌,夜璃歌……”
歌声骤然而止。
“凤兮凤兮,非梧桐不栖,炎京凤凰夜璃歌名动天下,何时却变得如此藏头缩尾起来?”
半空里卷起几丝冷风,白纱飘拂间,一女子袅袅从上方旋下,立在离杨忌数尺远的地方,眸冽如霜,冷冷地看着他。
“夜姑娘。”杨忌这才收起脸上的轻慢之色,当胸抱拳施礼。
夜璃歌略一颔首,算是还礼。
“夜姑娘,这里荒山草莽,不是你的久呆之地,还是同杨某一起,回去吧。”
“回去?”夜璃歌哂然,“回哪里去?”
“要回哪里去,想来夜姑娘心中,应当比杨某更清楚。”
“我确实想回去——”夜璃歌抬起头来,望向被浓密树荫遮住,看不见一丝间隙的天空,“想回那里去,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却始终停在这里……”
“那是因为,夜姑娘与这世间的缘分未尽,故而无法脱离……”
“缘分未尽?什么缘?孽缘吗?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想来,我和北宏帝君之间的恩怨情仇,你想必已经知晓?”
“是。”
“难道,你不觉得我是红颜祸水?难道,你不谴责我水性杨花?”
“不,”杨忌摇头,“我虽与姑娘素未谋面,但神交已久,深知姑娘非这尘俗中人,故而也不以尘俗之论评判姑娘,杨某只是希望,姑娘能遵从自己的心意。”
“遵从自己的心意?”夜璃歌眼里反而掠过丝茫然。
“姑娘深具慧根,难道还斟不透,这天下间,谁才是真正最爱姑娘,也值得姑娘去爱的人吗?倘若真斟不透,那就回龙赫殿去,远远看一眼吧……”
他吗?
那个人吗?
夜璃歌一阵恍然。
不是不知道他爱自己。
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情根太深,只是,那被焚毁的炎京城,那无辜死难的人,还有父亲母亲……要她如何过得去,心上的这个坎儿?
她记得章定宫中发生的一切,记得自己瞬间被撕裂的心,倘若回到他身边,一切会不会是噩梦的轮回?
她不要。
她真的不要。
很累很累。
这段感情的走向会如何,没有人知道,也许他们两个人都会被拖垮——只要他还是皇帝,只要她还是炎京凤凰,那些阴谋和血腥,会再次蜂捅而至,傅沧泓,这天地之间,有没有一个安静的地方,是单单只属于我们两个的?
其实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们想做的,不过是同一件事——我陪着你,你陪着我,直到地老天荒,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总有那么多的事,在不断地骚扰着我们,不允许我们驻守清净?
傅沧泓,傅沧泓,倘若爱下去,我们之间的隔阂会不会更多?恩怨会不会更残忍?都说感情是这世间最美的事,可我们这一段感情,却为什么始终浸泡在腥风血雨之中?
“夜姑娘。”
“嗯?”
“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夜姑娘的心病,想来只有两个字——恐惧。对于此,杨忌只有一个方子。”
“你且说来。”
“倘若爱,就选择相信,相信爱,会创造奇迹——不管这世间多么荒谬,多么可怖,始终要存着一分天真,一分渴盼——或许他做的事,让你觉得无法接受,但你若能用心体察,必能悟到,他做那么多,只是因为——爱你。”
夜璃歌的胸口如遭巨锤,整个人,哦,或者说,是整个魂怔在了那里。
杨忌见好即收,冲夜璃歌一抱拳:“姑娘,杨某言尽于此,还望姑娘细思之。”
语罢,杨某转身便行。
直到行走很远,才听身后女子的声音复又响起:“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方兮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
月华透过窗棂,投落于地,一格一格,宛若铺平的箔纸。
傅沧泓双眸微阖,坐在榻边,一手握着夜璃歌的柔荑,眉头却微微地蹙着。
随着一缕轻风,淡薄的影子从窗棂间飞进,盈盈落于地面。
她就那样站立着,隔着微凉的空气,安静地看着他。
他憔悴了好多。
是没有好好休息,还是因为担心她?
她迟疑着,一向勇敢的她,却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