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甚清楚,身为人主的必要素质,却总觉得,只要傅沧泓一冷静下来,天下间便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你下去吧。”傅沧泓揉揉眉心,脸上浮起几许倦色。
火狼退了下去。
累。
每一次动用心计,都会很累。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想卸下身上的重担,好好地休息一番,不再去过问什么家国离乱,天下风云。
可就算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天下人只看到皇帝表面的风光,却往往看不到,那皇位四周的杀声阵阵,刀光剑影,谁若是做了皇帝,便是骑上老虎背,只能与江山同存同亡,倘若有丝毫闪失,那便是全军覆没,甚至于尸骨无存。
或许,这天下再大再大,也终究不是属于他的,只有他们之间这一段干净的感情,才是他终身想守护的。
……
转眼到了七月初,连绵的雨势终于停了,苍蓝的天露出来,给人一种迷醉的,清新的感觉,而傅沧泓,也完成了一场权利的交接,从炎京启驾,返归北宏。
纱帐低垂。
辇车之中,傅沧泓斜靠在软枕上,轻轻拥着怀中的女子,耳听车轮吱呀呀不住往前辗动。
“杨之奇恭祝北皇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
一道嘹亮的声线,骤然从窗外传来。
邃眸一沉,傅沧泓轻轻将夜璃歌平放在椅上,自己起身,早有士兵撩开纱帘,躬身相候。
跳上马背,徐步走到队列前方,便见前方的矮山岗上,杨之奇扬鞭而立,宽大的披风如一面旗帜般,猎猎扬起。
傅沧泓踞然而坐,只那样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闻知北皇凯旋,杨之奇特在此地等候,不知北皇当初的承诺,可算数否?”
“承诺?”
“对,”杨之奇脸上的笑愈发地鲜明,“三十万担粮草,难道北皇都忘记了?”
“三十万担粮草,朕,自会悉数还给你。”
“不不不,”杨之奇连连摇头,“咱们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你想要什么?”
“璃国南部十四座城池。”
“杨之奇,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自来做大事者,没有不贪心的,若不贪心,如何成大事?况且,咱们当初可是有言在先——”
“朕愿意给你北宏的十四座城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杨之奇整个人给砸蒙了。
“傅沧泓,”他双眉一拧,“你确定,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当然是朕自己说的。”傅沧泓微微地笑了——其实转念间,他已经把眼下的情形度算了千百遍——杨之奇率兵堵在这儿,显然是不怀好意,而自己手下的所有军队,均已遣往宏都,倘若与他在此地发生争端,必定讨不了好去,不如先拿话支吾他,等回国了再作计较。
但杨之奇却也不傻,眼珠子转了两转,再度开口道:“口说无凭,请北宏帝君留一道手书吧,将来我到贵国讨要城池,也好有根有据。”
“好。”傅沧泓一挑眉梢,爽快应承,即有旁边的士兵送上文房四宝,傅沧泓马上提笔,一气挥就,然后取了一张弓,将手书缚在箭支上,嗖地一声射将过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所谓天命
抬手接住手书,杨之奇哈哈笑道:“北皇果然爽快,杨某在此祝北皇一路顺风,珍重贵体,他日再会!”
言罢,调转马头,杨之奇快马加鞭而去,傅沧泓狭长双眼眯起,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方才折回队列中。
五天后,队伍抵达新容城,傅沧泓进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夜天诤的“下落”,经过多方追踪方才知晓,夜天诤被夜飞夜剑二人收葬于城外的栖月湖畔,其后二人去向不明。
安顿好夜璃歌,傅沧泓只身前往栖月湖,在桥畔找到了那座简单而孤寂的坟墓。
看着上面深深镌于石碑中的字,他的心底,忽然一片荒凉。
谁能想到呢,曾经名震天下的璃国司空,竟然死得这般凄凉。
是他的错吗?
都是他的错吗?
曲下双膝,傅沧泓跪了下来,恭恭敬敬连叩三个头,方才重新站起,折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在新容城滞留两日后,队伍继续向前行进,越过边界线,进入琉华城。
“皇上,皇上!”辇车刚在惊虹别馆前停稳,一骑飞驰而至,马上之人面色匆促。
“何事?”傅沧泓面色沉稳,冷声道。
“前方,前方有伏兵,火统领命卑职前来报讯,请皇上务必小心!”
“哦?”傅沧泓的眉梢淡淡往上扬起,“宏都的战况如何?”
“张将军带领大军,与吴将军里应外合,与夜魁国的军队连续交战三天三夜,尚未分胜负。”
未分胜负?傅沧泓眸色深了。
竟然是未分胜负。
“你一路行来,看见有多少伏兵?”
“卑职也不甚清楚,只是沿途均能看到神色仓惶的百姓,言说家中粮食及牲畜神秘失踪,引人可疑。”
“知道了。”傅沧泓摆手,“你且下去稍作休息,其他的一切,朕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