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来,心中大为感概,见了徐进嵘便不住赞他儿子孺子可教,小小年纪晓得民生不易,往后前途未可限量云云。徐进嵘晓得个中乃是淡梅教养得好,感念她这几年委实不易,心中那本十分的爱怜更又增多了几分。这两个一个感激他替自己隐瞒,一个怜惜她为自己生养儿子不易,到了床笫之上,自然便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如今方晓得芙蓉帐里春宵短的意思了。
终章
二人原本打算住三两日便要走的,只被极力挽留,最后过了四五日,这才告辞了离去。秦氏万分不舍,登车亲自给送到了埠头,这才与淡梅小宝依依惜别。
半个月后,淮楚终是到了。
船头碰到了淮楚码头上水线处长满经年绿苔的大青石,微微晃了下便稳稳停了下来。淡梅步上船头,四顾望了下。数年过去,码头仍和当年她随了徐进嵘初到之时见到的一样,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腥之气。
埠头一侧的空地之上,早已经停了几辆马车。边上等候多时的,正是徐管家。
那徐管家头几天便收到了消息,晓得自家大人这一回南下,不但天遂人愿寻到了走失多年的夫人,连带回的儿子都已是三岁整了。饶是他平日不信神佛的,此时也恨不能跪在神像面前重重磕几个头。当年这夫人出走,他从中助了大力的,只是后面那第二出的“金蝉脱壳”未在他意料之中而已。那崇王府的事情过后,眼见徐进嵘多方苦寻俱是无果,他原本以为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大人那心淡了,自然也就慢慢过去了。未想一晃三四年,眼见徐进嵘变得愈发沉默,更无放弃寻找的打算,且虽也并未多责怪于他,只他自己心中却极其不安。故而近些年,暗地里也是极其用心打探,盼能早得到夫人行踪,也好弥补自己当年的过失。一次次失望过后,此时竟是喜从天降,非但寻回了夫人,连娃娃都满地跑了,兴奋得几夜睡不好觉,指挥人把整个后宅整饬一新等着夫人和小哥回来入住,今日一大早地又带人到了码头等着。
徐进嵘一手抱了小宝,一手轻扶着淡梅下船踩上石阶,见徐管家飞快地跑了过来,平日也极其隐敛的一个人,此时却只站在自己面前几步的地方,既不见礼,也不开口,只是盯着小宝不放,两片嘴唇不住微微颤动,晓得他心情激动,微微笑了下,便绕过了朝前走去。
小宝见这人见了自己,眼睛又是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虽还有些不惯,只想起前几日外祖父母见了自己也是这般,如今已是有经验了,便转回了身趴在徐进嵘肩头,只露出半张脸与他对视,片刻,冲他甜甜笑了下。
徐管家一个激动,差点没老泪纵横,见淡梅从自己身边经过,急忙正了下脸色道:“小娘子晓得夫人和小哥今日回来,欢喜得不行,定要亲自过来到这里接。我拗不过,给带过来了,如今正在前面车上等着呢。”
淡梅听到慧姐竟亲自到了码头处来迎自己,心中也是一阵激动。自己一去数年,她如今也应是个十三岁的亭亭少女了,之前在路上就向徐进嵘问过她的情形,如今立时便要见到,竟是有些稍稍有些紧张。待到了码头空地上停着的那几辆马车前,立着等的奶娘和短儿早抢了上来给她和小宝和见礼。奶娘看起来与从前并无多大差别,看起来反倒更胖了些,见过了礼,先是奉承淡梅越发精神,又不住口地赞着小宝一脸福气相,与大人那是一个模子里引出来的等等。短儿也早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样子,人高了不少,看起来倒也清秀,叫过了“夫人”,便一直望着小宝好奇地抿嘴在笑,小宝不怕生,也冲她笑,惹得奶娘越发夸得起劲。
小厮端了条马扎过来,淡梅正要上去,却见那车门已是从里被推开,探身出来个少女,腮凝新荔,梳了个双螺髻,穿一身浅碧衫裙,文静娴雅,不是慧姐还是谁?
淡梅定定望着慧姐,慧姐也是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渐渐地便有些红了眼圈,却是忍住了,犹豫了下,试探着轻声叫了声“母亲”。
淡梅还没回,一边的小宝听见了,立时便抢着站到了马扎上,费力踮起脚尖,朝她舞手,试图引起她注意:“你是我姐姐了。姐姐,我是小宝。”
慧姐低头,看了小宝片刻,脸上慢慢绽开了笑,伸手正要去牵他的小手,徐进嵘已是过来,将小宝一下抱了送进去,又扶了淡梅也上去了,待几个人都进去车厢里坐定,这才展眉笑道:“晓得你两个有话说,只在这里忒招眼了,路上慢慢说去便是。”说着便关上了门,叫车夫小心赶车回知州衙门。
马车里,淡梅握住慧姐的手,细细打量了片刻,叹道:“一晃几年不见,你都快长成个小大人模样了。你从前白白叫我声母亲,我却是没有好生照看过你,你心中可曾怪过我……”
慧姐微微低头,眼圈又是有些泛红,片刻吸了下鼻子,这才摇头,抬头看着她道:“母亲当日离开,必定也是有个中缘由的。我从小到大,就只觉着和你投缘,且你又是舍命救护过我的,如何当不起我叫你一声母亲?这些年你不在家中,我时常想起从前,心中很是牵挂。且眼见爹也是整日郁郁寡欢,想必也是极度思念母亲,心中便恨不得母亲能早日回来。如今我终是心想事成,且又多了个这般讨喜的弟弟,欢喜都还来不及,如何会怪?”
小宝上了马车,便一直趴在窗边,推出条缝在看外面热闹的街景。此时冷不丁听见自己被提起,回头看去,见自己娘亲和那新见面的姐姐紧紧挨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倒像把自己给丢一边,急忙也不看外面了,转身硬是挤进了她两个的中间夹着坐了进去,一手扯住淡梅,一手扯住慧姐,这才心满意足起来,露出的那可爱表情把身边的两人都逗笑了,淡梅便又问了些她平日的起居功课,加上小宝不时插嘴,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慢慢活泼了不少。
“良哥如今也有十一岁了吧?身子可好?回来时听你爹说,比起刚开始是好了些……”
淡梅想了下,终是忍不住问道。
慧姐叹了口气,摇头道:“比起头几年是好了些,只如今身子还是弱得很,一个月里总有十来天在吃药,这几日又躺着起不起身。平日里便是好了些,也不大肯出来,我有时看不过眼去,叫他多出来到院中走走,晒晒日头也是好的,他却只是不理,跟个泥塑人似的,真当是愁死我了。许是一直在想他那姨娘也不定……”
慧姐说到此处,突然便停了下来,小心地看了淡梅一眼。
淡梅心中也是有些恻然。大人之间勾心斗角,出尽龌龊,却祸及这般年纪的孩子。不管那孩子怎生不讨人喜欢,终归是个无辜的。低头见慧姐似是有些不安,伸手过去,隔了小宝拍了下她手背,抚慰道:“我都晓得了的。不当紧。”
慧姐这才轻轻吐出口气,朝她笑了下,转眼便又被小宝缠住,便低声陪他说话起来,两人不时发出笑声。
淡梅靠在厢壁之上,听着身侧那姐弟两个的说话声和笑声,人却是有些出神,想起与徐进嵘遇见的第一夜,他便告诉过她的关于这个家宅之中的一些隐秘之事。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门被打开,见徐进嵘探进身来,笑道:“到了。”说着便已是朝小宝伸出了手,小宝欢呼一声,朝他扑了过去给抱下了马车。
淡梅下了车,与徐进嵘并肩一道入内,遇见的下人仆从大多都还是老面孔,一个个瞧着都是有些面带喜气,见身边景物如故,心中一时有些感慨。路过自己从前那牡丹园子时,见门扉紧闭,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