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姨的尸首能存放这么久已是难得,可也实在不如新鲜时好辨认,我沿着仵作验尸时的刀口,翻出五脏六腑看了半天,还是不能确认死因,只能说没发现明显异常。
将眉姨尸首重新整理好,我张望了一下,莺歌躲在远处,将头埋在了双臂之间。我走到她身旁,轻声道:“走吧。”
莺歌在臂弯处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随我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步,唤醒看守义庄的人,掏出一块碎银,嘱咐他将眉姨好生安葬,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哽咽着说完,就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我大步跟在后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虽说早已过了饭点,但我们二人哪里能吃得下饭,便还是回了客栈。
待了一会儿,莺歌似乎平静了许多,来找我时又恢复了常态:“查清了吗?”
我摇摇头:“时间太久,无法确定,若是能看到仵作的尸检书,说不定会有发现,等入夜后我试试能不能偷偷溜进府衙,找到尸检书。”
莺歌笑了:“有我在,哪用得着等入夜。”
我疑惑地看着她。
“姐姐我好说也在四音坊待了些年头,难道连这点本事也没有?”
我迟疑道:“你是要——”
“吴陵府衙有几个我的熟客,我找他们想想办法。”
我摇了摇头:“不妥,我此次来吴陵需隐瞒身份,你最好也不要露面,毕竟真凶尚不明晰,万一被他发现你在助我查案,只怕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莺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眉姨死得蹊跷,我早已料到插手这个案子会很危险,是我将你拉下水,如今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说着,她拍拍我的手臂,“放心,我要找的人,必然嘴紧得很,不会泄露你的身份,也不会同别人乱说。”
于是,我半信半疑地跟着莺歌来到吴陵府衙附近的一条小巷内,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还能清楚地看到府衙大门。此时正是散衙的时辰,吴陵大小官吏陆续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莺歌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忽然走了出去,堵到其中一人面前,那人看清她脸面后就是一惊,忙左右看看,拉着她躲到一旁的墙角后。
我独自留在小巷内等着,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见那人走了出来,匆匆忙忙往其他方向离去,而莺歌则袅袅娜娜地向我走来。
“成了,明日他找机会誊抄一份眉姨的尸检书,等午时众人去吃饭,我们到西墙那个小门等着,他出来给我们。”莺歌有些得意地道。
我抱拳行礼:“佩服佩服。”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我们午时如约等候在西墙小门旁,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出现,打开小门,探头探脑看了半天,见四下无人,也不说话,沉默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莺歌,然后便立刻关上了门。
我们迅速离开府衙附近,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莺歌将那份誊抄的尸检书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打开:
“……死者为中年女性,于桃柳巷四音坊顶层房间发现,仰卧于床榻,身上覆有凉被,神色平静似安眠,脸上无异状,脖颈无勒痕,身体无外伤,亦无淤青血迹,切剖脏腑正常,死亡时间约为卯时三刻,死因不明,疑为心力衰竭……”
尸检书中,“心力衰竭”四个字画了红圈,似乎连仵作自己也不相信这种推断,毕竟眉姨的面色太正常了,如同入睡一般,为何会莫名其妙就没了气息?
我仰着头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莺歌一直在看着我,见我回过神来,忙问:“如何?”
“还是找不出死因。”我有些尴尬地答道。
莺歌想了想,道:“眉姨被发现时穿戴整齐,不像是要入睡的样子。”
“就是义庄的那身吗?不曾换过?”
“是,一直是那一身,眉姨出事前一天穿得就是这身衣服。”
我皱起了眉:“如此说来确实有些古怪,看样子她并未打算安睡,可尸检书上说她盖着凉被,又像是准备好好睡一觉。”
“也许只是想小憩一下?”
我想了想,道:“有可能,或许……”我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想到了什么,却怎样也抓不住。
“或许什么?”莺歌追问。
“或许,是眉姨突然感到倦意袭来,顾不得换衣便躺下入睡。”
莺歌有些发愣:“怎么会呢?眉姨总是很从容的样子,不会因为急着睡觉就连衣裳都不换的。”
我觉得方才那个想法逐渐清晰起来:“如果她被人下毒了呢?”
“让人急着睡觉的毒?”
“不止急着睡觉,还会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莺歌犹疑道:“还有这样的毒?”
“有,”我缓缓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它只是江湖传说,但在一个月前,我也差点被这种毒要了性命。”
莺歌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是什么毒?”
“刀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