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休没忍住白了我一眼,继续道:“我见你如此异常,但因褚知白与顾在堂均有嫌疑,为不打草惊蛇,便说让你休息几日,谁知你非不肯听,于是我假意将你撤职,让你成为局外人,这样,以你的聪慧,应该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说不定还能因为这场戏,让更多局中人浮出水面,发现更多线索。果然,你没有令我失望。”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如此。”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我又有了心魔?”陆休没好气道。
我简直恨不得钻进地底下,羞愧地小声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见谅见谅。”
陆休扫了我一眼,轻叹道:“你太过黑白分明,恶之欲其死,差点被人利用,成为对付褚知白的帮凶。”
“可是——黑白分明有错吗?”我不甘地说。
“没有错,但偏偏你在这个时候犯了疑心病,将黑视为白,白视为黑。”
“我——”我一时语塞,越想越觉得自己离谱,便老老实实地将我起疑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但现在我已彻底明白,全都是我在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才差点走上歧路。其实,这几天我也在想,你也曾被自己最信赖的人背叛过,而且是两次,可我进了钦臬司后,你还是会全无保留地相信我;我师父也是,我那样怀疑他,差点害惨他,可他依然二话不说就原谅了我。你们都能相信世间仍有善良,只有我,被曾经的大师兄欺骗就一蹶不振,认定谁都不可信,总是用恶意揣测人心,草木皆兵得可笑。其实比起你们,我受到的那些背叛算得了什么呢?”
等我说罢,陆休过了一会儿才道:“唔……说完了?”
“说完了。”我讨好地笑笑,等着他说话。
谁知陆休一句话也没有,扭头向前走去,依稀听到他小声吐出一句“总算说完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小跑着跟上他。
到了新阳,顾在堂自然逃脱不了干系,而尚山雄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确实涉及了人命案,因而也要被一并带走。
褚知白却不让,坚持说种种恶行皆为自己指使,与尚山雄无关,尚山雄急了,直接道:
“那些事都有证据证明是我所为,你说是你指使,证据呢?”
这话堵得褚知白一滞,尚山雄不耐烦道:“不要废话了,老子自己做事自己担,好好修你的河坝去,修成了也能让后世记着你的好,免得天天有人惦记着杀你。”
褚知白苦笑了一下:“我倒宁愿风调雨顺,河坝毫无作用,也没有人记得我。”
尚山雄摇头道:“你啊,真是够傻……唉,想当年,我见你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像是个厉害人物,就想着你押上大好前程做的事,定有大利,所以我才愿跟着你——”
褚知白苦笑更浓,打断了他:“可惜你想错了,跟着我并无大利,甚至连大义都不一定有。”
尚山雄闻言,扬声笑道:“是啊,一时失误上了你的贼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个好人了!”
褚知白看着他,沉声道:“山雄,这些年,多谢。”
尚山雄没再说话,大笑着跟我们走了。
返京路上,看看坐在囚车里满眼绝望甚至痛哭流涕的其他人,和始终沉默面色如常的尚山雄,我忍不住对陆休感慨道:
“这二人虽不能算彻头彻尾的好人,但至少坦坦荡荡,尚山雄算是明人不做暗事,褚知白算是君子不欺暗室。”
陆休正在沉思,随意地“嗯”了一声。
我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陆休回过神来,沉吟道:“此案尚有不明之处。”
“不明之处?”
“顾在堂如何能识出你的身份?徐丑一如何能提前得知我要查他?他们的上头,一定有更大的靠山。”
我想了想,道:“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宫中贵人吧,只可惜无论怎样审,他们个个都说不知道,在新阳和商里也未发现能证实这位贵人身份的任何罪证。”
“是啊……”陆休应了一声,又开始沉思。
这一路,陆休骑的马都是驿馆的,脚力自然不如南豆和北斗,再加上囚车拖累,我们只能走走停停。北斗死后,陆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马,当然,也可能是他不愿找。
又在一个驿馆歇息时,我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你说,那位贵人是不是庆王?”
陆休毫不意外,道:“我也想过,可我们现在只能大致推断出,当时泄露册子内容的极有可能是庆王,但无论是他的谋反之心,还是此次贪污之事,我们都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叹了口气,正因为此,陆休才没有禀告皇上,结果反而被皇上怀疑他有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