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王的姐夫便是山光公主的驸马、管钱管粮的支度司辅令吴瀚海,算是杜冠的副手。吴瀚海为人细致稳重,与公主相敬如宾,之前办理拐卖幼儿案中,因他能支持公主领养毫无血缘的女婴,我对他印象很不错。
“陈大人!”
第三次呼喊我的声音传来,我再次打开门,一看是冉名,我唯一记住名字的笔官——魏玉案中,因为没认出他,我被陆休罚抄司规三百遍,还将所有我经手案子的文书全部誊抄了一遍,现在想起来都手酸。
冉名向我行了一礼,道:“陈大人请速去公政堂,凉大人有要事。”
“知道了。”我点头应下,返回屋中同陆休与乐王打了个招呼,就向公政堂飞奔而去。
凉世一正在奋笔疾书,见我过来随手递了份公文给我,如此这般交代几句,便又低头写字。
我退出公政堂,只觉得今日处处是巧合——凉世一交给我的,正是新阳赈灾案。
回到房间,陆休和乐王仍在聊着与密国开战之事,见我回来,不约而同地停住,等着我开口。
我扬了扬手中的文书:“案子来了。”
乐王见我不肯多说,翻了个白眼道:“又不能告诉我对吧?行了,你们忙你们的案子吧,我回趟九原坡。”
我嘿嘿一笑,同陆休一起将他送出门外。
送完人,陆休正打算离开,我将手中的公文递给他,口中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凉大人让我去查新阳赈灾情况。”
陆休将公文推还给我,道:“既是你的案子,不必让我看。不过,我上午还不曾见有这个案子。”
我点头道:“不错,凉大人说,这是皇上刚下旨让查办的,很着急的样子。”
陆休叹了口气:“看来,皇上真要出兵密国了。”
闲话休叙,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跨马向南而去。
新阳是白州境内的一座小城,距大京有一千余里地,比起之前去过的齐山,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大兴乃是富庶之国,而白州尤为大兴之最,因其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种出的作物都比别处好吃。然而,位于白州最北端的新阳却连着三年天灾不断,当地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凄惨无比。
好在有朝廷拨放赈灾款,留在新阳的百姓还能勉强维生,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且近年大兴战事不断,朝廷手头也紧。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新阳还传来密报称,最近两次的朝廷拨款根本没落到百姓头上,饿死之人日渐增多。
我这次就是要去查个清楚,究竟是谁丧尽天良,侵吞百姓的救命钱。
一路无事,直到接近新阳时,南豆渐渐焦躁不安起来,不仅放慢了步子,还总是东张西望个不停,时不时打个响鼻,我有些奇怪,只好尽力安抚它。
等能看到新阳城门的时候,四周已是寸草不生,哪里有一点富庶之象。南豆愈发躁动,我索性下马牵着它慢慢向城中走去。
城门根本无人把守,就连城内也不见几个人,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有几处人家的屋后长出了蒿草,长得比房子还要高。
我边走边看,过了一会儿才悚然意识到,在那些我以为没人的角落里,其实有好几个瘫作一团的人,只是他们浑身上下毫无半点生气,与周围物什一样灰暗,乍一看去,竟分不清是死是活。
听到动静,有几人勉强睁开眼睛向我这边望来,可看着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南豆,眼睛里写满了欲望,我毫不怀疑,若不是他们实在饿得没有力气,一定会冲上来将南豆生吞活剥。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干粮,分给就近几人,这一下却惹了祸,人们见到吃的,终于有了一丝活气,纷纷围着那几个幸运儿争抢起来,还有几人挣扎着站起身,向我蹒跚走来。
可我的干粮已经全部分光,只好狠狠心,骑着南豆飞快地离开这里。
走到差不多城中的地方,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围在一个不太高的台子旁,有气无力地盯着台子上的方向。
我挤开人群走到前面,终于看清众人在盯着的是什么——台子当中,趴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女子,手脚都被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上身仅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肚兜,整个脊背就那么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最令我生气的是,一个大汉正拿着一把干树枝扎成的扫帚,狠狠地在女子背上划来划去,那皮包骨一样的惨白脊背,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我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推开大汉,怒道:“光天化日伤人,你当我大兴没有王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