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又道:“兄台是本地人?”
“……我到此地已有十年,勉强可算。”那人有些失神,不知想起了什么。
“请问兄台,此地最有名的大夫是哪几位?居于何处?”
那人看了看我,淡淡道:“在下澹台清川,行医十余年,不过当地人求医很少会来找我,通常找的是薛润生、石龄和赵白童三位大夫。”
我一怔,薛润生、石龄和赵白童恰是对应了方才燕老七提到的薛大夫、石大夫还有赵大夫,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不过,此人谈吐见识不凡,从医经验丰富,为何当地人不愿找他看病?
正犹豫要不要追问,店门外走进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脸庞黝黑,气势有些慑人,眼神却不似相貌那般凶煞,反而有种干净的稚气。看到澹台清川后,他面露欣喜之色,大步向我们这边走来。
“清川。”大汉低声唤道。
澹台清川转身看到他,稍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工头给我放了半天假,我想着你一定在这里,便来接你一同回家。”大汉咧嘴笑了,像个开心的孩童。
澹台清川也笑了:“真好,午后我们可以去城外走走。”
大汉用力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们二人,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澹台清川又温声道:“我这里还有些事,你先回家等我。”
大汉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目送大汉离开后,澹台清川再次看向我,我怕被他发现我一直在观察他们,便赶紧给自己倒茶作为掩饰。
“方才那位是夏侯停山,我与他如普通夫妻一般生活,故而当地人不愿找我求医。”
我手一抖,茶水洒得到处都是,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不尴尬。
澹台清川倒是很坦然:“你打听当地大夫可是为了治病?若你愿意,我会尽心为你诊疗;若你介意,可找其他三位大夫看看。”
难怪方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二人相处的模样,分明是一对感情深厚的眷侣。龙阳之好我倒是也有所耳闻,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失态。
我干咳一声,索性同他坐到一桌,压低声音道:“多谢澹台兄,在下陈觜,欲问之事并非关乎我自己,而是关乎燕家老爷子燕三白。”
澹台清川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燕老爷子的病情我也有所耳闻,之前燕家侍女曾找我开过药,后来燕家其他人出面阻止,我便没有再管,再之后听到的便是燕老爷子仙逝的消息。”
找他开药的侍女定是杨萍末,只有她会一心一意救燕三白,而不像燕家其他人一样囿于世俗眼光,不愿同澹台清川有所勾连。
“不知陈兄想问何事?”
我道:“燕老爷子之死疑点甚多,我想知道他究竟死因为何。”
澹台清川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轻声说:“燕家之事纷繁复杂,陈兄一个外姓人,又何必趟这浑水。”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澹台兄,燕老爷子离世时你可在场?”
“燕家人怎会允许我这样的人踏入燕宅?不过,其他三位大夫都去过燕宅,且一致认定燕老爷子死于中毒。”
我有些失望,这澹台清川虽有异于常人的癖好,但言行算得上是坦坦荡荡的君子,若他知道内情,定不会隐瞒,可惜他显然不是知情人。
“多谢澹台兄,我再去找找其他三位大夫吧,不知他们居于何处?”
“薛大夫的医馆与我的医馆相距不远,我带你过去。”澹台清川眼底多了一丝温柔,“难得停山能休息半日,我正要去关了门早些回家。”
我谢过他,起身结了账,同他往薛润生的医馆走去。
路上,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同他聊起过去,他丝毫不隐瞒,将自己的事都告诉了我。
澹台清川本是岳水人氏,生于杏林世家,自小天资聪颖,未及弱冠之年便可使得一手金针拔障术,本有着锦绣前程,但他却始终郁郁寡欢,因为他发现,自己与常人不同,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同龄男子,前来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里面不乏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但他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终于有一日,他向双亲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举家震怒,觉得他中了邪,想尽办法要将他扭转过来,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认定,自己确实只喜欢男子。最终,家里愤恨地同他断绝关系,他改了姓名,孤身一人四处飘零,仗着一身医术倒也过得不错。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救活了一个自杀的大汉,大汉被订亲的女子骗走了一切,还遭当众羞辱,于是绝望之下寻了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