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本在一旁围观的众人大惊失色,有人怕惹祸上身,立刻离开茶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背过身去装作喝茶,其实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只有一两个人出于好心,上前去拉那书生,让他莫再口无遮拦。
书生却继续说个不停:“怕什么!我秦如许顶天立地,敢说就不怕被人听去!再者说,连魏夫子都对兵戈之事不以为然,难道你自认比魏夫子还要强?”
最后一句话又是在对着与他争吵的那人说。那人相貌平平,眉间似有一股倔气,从打扮上看不出是何身份,此时已气得涨红了脸:“魏夫子大才,我自然远不能及,但此番出征金丹,皆是为天下太平,阁下的说法,恕我不能苟同!”
听到这里,我暗自摇摇头,这秦如许口舌伶俐,诡言善辩,饶是对面那人心怀大义,奈何讷口拙舌,根本说不过他。
果然,自称秦如许的书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天下太平,都是你们这些走狗一厢情愿罢了。休要以为身在官府便可愚弄百姓,告诉你,你们甚至比不上我鞋底的一星泥巴!”
“欺人太甚!”那人被骂得气极,随手拎起木凳就要砸向秦如许,陆休眼疾手快,一把将木凳按住,那人回头看了看陆休,稍稍一愣,居然就此放下木凳,闭口不再多言。
我走到秦如许面前,道:“莫非阁下以为,不动干戈,就可保天下太平?”
秦如许扫了我一眼,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若他国来袭,自然可以奋起反击,可此番出征分明是故意挑起战火,外军所过之处定会哀鸿遍野,哪里是为了百姓苍生!”
我冷笑一声:“这些年来,我大兴休养生息,与邻为善,然而,西南密国虎视眈眈,北境金丹更是挑衅不断,何来太平?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只为壮我国威,震慑敌国,这才能保你在此指指点点,大放厥词——”我越说越气,口气难免重了些。
秦如许嗤之以鼻:“你可真听朝廷的话,朝廷说不太平,你就以为果真不太平。”
我心头怒火“噌”地一下冒了出来:“你懂什么?我是漠南人,亲眼所见边境百姓深受邻国骚扰之苦,此番我大兴主动出击,就是为了一仗打得它们再不敢轻举妄动,以一时兵戈换长远太平,哪里不对?”
“你——”秦如许正要反驳,陆休也走上前来,拍了拍他:
“阁下若心怀天下,自应到都令府陈禀,在此处聒噪不休,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落个哗众取宠的恶名,实为不智。”
秦如许愤愤地看看我们几人,大声道:“你们是激我不敢当面骂朝廷吗?好,我这就去官府!”说完,竟真的大步流星离开茶馆,向着都令府的方向去了。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着各自散开,我回过身来,对着与秦如许争吵的那人抱拳:“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这人虽不及秦如许能说会道,但面对秦如许的歪理邪说仍会据理力争,毫不退让,可见心藏正道,耿直忠义,我很愿意结识一下。
谁知,话一出口,氛围立刻凝固起来,那人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我有些奇怪,却见陆休也盯着我,还眯起了眼睛。
那人不冷不热地回道:“在下冉名,钦臬司笔官。”
我瞬间面红耳赤。我自小不喜与文人打交道,看见书和字就头疼,进入钦臬司后,与司中笔官也很少来往,虽然按规矩,每办完一起案件都应写结案公文,但我嫌麻烦从来不写,每次都是到拖无可拖之时,笔官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替我补上。
他若穿着司服,说不定我还能瞅个眼熟,不然我哪里能记得请每位笔官的长相?唉,太丢人了,这不是明摆着让陆休知道我一直没有规规矩矩结案么。
果不其然,陆休盯着我:“今晚回去,手抄司规三百遍,明日再去调出所有你办过的案子,卷宗内文书全部誊抄一遍。”
“是。”我垂头丧气地应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写断了手,但也不敢抱怨,谁让自己认不住人还爱交朋友呢?好不容易抄完最后一个字,我立刻将笔远远扔开,瘫靠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
就在这时,陆休走了进来,我赶紧坐好,将桌上散乱的纸张收拢了一下,道:“抄完了。”
“嗯。”陆休却看也没看,而是严肃地望着我,“在淮金发现册子的事,你还同何人提过?”
我有些茫然:“只有你啊。”
“那为何册子的内容会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