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如此多的珍藏,数量太过骇人。不过换一个角度来想,以汉国的国力,每年各地州府进献的贡品都差不多能装满一只木橱,累年积累下来,这样的数量也在情理之中——别忘了被刘建放火烧掉的武库,单是兵甲就有百万之巨!
两人都被眼前海量的珍宝震住,一时间默然无语。
忽然,一个牛皮哄哄的声音从殿后传来,“这里就是增喜观!里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看中什么,尽管拿!别跟大爷客气!”
程宗扬张开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殿后。
一个穿着破袄的老东西,脏得跟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此时正背着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走过来,下巴一撮山羊胡都快扬到天上了。可他脚上那双破鞋烂得都快没边了,只能拿脚趾夹着,走得踢踢拉拉。
在他旁边,一个少女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就像一个午夜出现的精灵一样,轻盈地走来。她长发垂在颊侧,一双乌黑的眸子光泽流动,精致的面孔犹如珠玉般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满殿珍宝与她的姿容一比,都不禁黯然失色。
少女翘起唇角,像唱歌一样脆生生道:“说得好像都是你的一样呢。”
“那可不是?”朱老头吹着胡子道:“这些玩意儿本来就是大爷的!”
“吹牛。”
“嘿!紫丫头,连大爷的话你都不信?”朱老头拉开一扇橱门,口沫横飞地说道:“瞧这玉瓶!美不美?上好的羊脂白玉!你瞧这雕工!每片树叶都清清楚楚!还有这头发,一根一根刻得这细啊……”
忽然,那只小白狗从小紫怀里奋力挣出,钻进木橱里面。只见它尾巴一摇,一只羊脂玉瓶从橱中滚落,“咣啷”一声,在地上跌得粉碎。
“咣、咣”声不绝于耳,那小贱狗就跟炮弹一样,一溜烟撞翻了一排玉瓶,直冲到一只玉盆旁边,这才欢快地凑过去,然后翘起一条小短腿,“哗哗”地尿了起来。
朱老头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这一排十好几个羊脂玉瓶,被这死狗一泡尿全给毁了——这泡尿得有多金贵啊?
小紫眉花眼笑,“雪雪最乖了,知道不能随地便溺呢。”
小贱狗“汪”地叫了一声,得意地摇着小尾巴。
“哎哟!”朱老头一手捂住胸口,用力捶了几下,一脸的痛心疾首。
小紫撇了撇嘴,“几个瓶子都舍不得,还说都是你的呢。”
朱老头脸颊抽搐了几下,最后一甩破袖,豪气干云地挥手道:“随便砸!这破瓶大爷有的是!”
雪雪一泡尿尿完,浑身轻松地跳回女主人怀里。小紫摸着它白绒绒的软毛,一边游目四顾。
朱老头走到一座有年头的木橱前,笃定地说道:“就在这儿了!”
老头扭开金锁,一格一格找下来,本来自信满满的表情逐渐变得迟疑。等最后一格找完,老头眨巴眨巴眼睛,只剩下一脸茫然。
“瞧我这记性!”朱老头一拍脑袋,哈哈笑道:“这个!这个!”
朱老头拉开旁边一座木橱,半个身子都趴到里面,卖力地一通乱扒。他越扒越是心虚,嘴里嘀嘀咕咕道:“就在这儿啊……咋会没有了?”
“哪儿去了这是……”
“这个!诶……不对,不对……”
雪雪在小紫怀里翻了个身,蜷起四条小短腿,露出小肚皮扭来扭去,一边谄媚地吐着小舌头,使劲撒娇卖萌,讨女主人开心。
忽然间,一只手伸来,揪住它的耳朵一扯,然后劈手扔了出去。接着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小紫,咬牙切齿地说道:“死丫头!”
小紫没有半点慌张,好像就知道他会在这里一样。她舒服地偏了偏头,把脸贴在程宗扬胸口,一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边半闭着眼睛道:“有罂奴的味道,蛇奴的味道,兰奴的味道……咦?你跟人动手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你不是不愿意暴露那个吗?”
自己担心引来是非,一直隐藏九阳神功,直到在昭阳宫外,用师帅传授的功法,斩杀了古格尔。
“遇到一个必须要杀的仇人。”
“哦。”
程宗扬低头看着小紫,“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来找东西啊。”
这边朱老头也露出脑袋,他刚才的笃定一扫而空,这会儿一边心虚地搓着双手,一边凑过来,亲热地说道:“小程子,你也来了啊?想大爷没有?”
程宗扬笑道:“想你大爷!”
朱老头的脸皮早已厚到无形的境界,直接把这话当成赞美,乐呵呵道:“我就知道你跟大爷亲!”
程宗扬对小紫道:“来找什么?你不是去参拜魔尊了吗?参拜了吗?”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问他好了。”
朱老头一张老脸立刻皱得跟苦瓜一样。
“这事可不能赖我啊。”朱老头先开口叫屈,然后抱怨道:“我那师兄虽然是个不要脸的老泼皮无赖,可以前不这样啊。”
“没见着?”程宗扬不以为然地说道:“没见着就没见着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能这么说。”朱老头少见地严肃起来,“不拜魔尊,不得列入宗门。这是规矩。”
程宗扬听着纳闷,“他们干嘛死拦着,不让紫丫头参拜魔尊呢?”
“怕了呗。紫丫头要是入了宗门,哪儿还有他们混的?”朱老头道:“你不是怕那个啥玉姬的,怕得要死吗?”
“谁怕得要死!”
朱老头没理会他的辩解,“紫丫头要是入了宗门,让她撅着她就不敢盘着,让她卧着她就不敢蜷着。”
程宗扬嗤之以鼻,“我怎么没见她对你这么老实呢?”
“啊呸!紫丫头是大爷能比的吗?紫丫头只要入门,将来一统宗门,不在话下!”朱老头涎着脸对小紫道:“我看好你呦。”
小紫翻了个白眼。
程宗扬道:“所以你们又白跑了一趟?”
朱老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小紫嘟着嘴道:“还是上次杀的太少了,把他们全部杀光光就好了。”
朱老头竖起大拇指,“通透!”
小紫口气虽然轻淡,作为最熟悉她的男人,程宗扬听出来死丫头是真恼了。被人三番五次的戏耍,单是巫宗这种态度,就必须全都死一死。
“要杀光他们,眼下就有个机会。”程宗扬对小紫控诉道:“我刚被她们坑过!”
秦桧适时地上前施礼,“君侯,紫姑娘,事情是这样的……”
奸臣兄口齿流利,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经过说得明明白白。
听过原委,朱老头道:“小程子,你跑错路了嘛。这增喜观和朔平署一南一北,隔着好几里,跟永安宫更是隔了半座宫城呢。”
程宗扬笑道:“幸好跑错了路,哈哈哈哈。”说着忍不住开怀大笑。
忽然脚踝一疼,程宗扬低头一看,那条小贱狗正咬着他的脚脖子拚命使劲。程宗扬本来想把它一脚踹飞,接着又改了主意,恶狠狠道:“再不老实——我就找条黑獒跟你配种!”
雪雪呆了片刻,然后夹住尾巴,一溜烟蹿到小紫背后,再也不敢露头。
确定了方位之后,朱老头带路,一行四人杀往朔平署——巫宗势力早已渗透入宫,如今空置的朔平署很可能是他们的据点。朱老头的意思是反正顺路,大家都听紫丫头的,先杀几个再说。
但刚过温德殿,众人便发现情形不对。殿后白茫茫的雪地上多了许多杂乱的脚印,不时还有血迹出现。
秦桧用手指醮了醮血痕,“是新血,应该不到一刻钟。”
再走不远,雪地上出现了几具尸首,有穿着黑衣的内侍,也有带甲的军士,甚至还有一名戴着面具的吕氏死士。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倒在地上的是蒋安世,他胸腹中了数刀,此时还睁着眼睛,但气息已绝。
程宗扬半跪在地上,一手托起他的脖颈。蒋安世身体还没有僵硬,但皮肤已经冰冷。程宗扬默然片刻,然后伸手帮他合上双眼。
秦桧上前接过尸身,“先找个地方收敛好,回头再风光大葬。”
程宗扬低声道:“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自己错信了剑玉姬那贱人,蒋安世也不会出事,死在这深宫之中。
秦桧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主公节哀。”
小紫忽然道:“那边有声音。”
程宗扬起身往声音来处掠去。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幢小楼。十余人散成一个圈子,将小楼团团围住。为首一名内侍阴声细气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单常侍,依咱家说,你还是尽早弃暗投明,及时归顺……”
楼内一片死寂。
“想当年,咱们一道在宫里当值……”那名内侍一边攀着交情,一边悄悄挥手。
两名军士暗暗靠近小楼,然后挺矛冲进门内。黑暗中蓦然伸出一双手掌,握住矛身一拉一送,矛尾重重击在两人胸前的皮甲上,将两名军士撞得横飞出去。
后面一名戴着铁面具的死士闪身而入,挥刀朝那双手腕绞去。
单超化掌为拳,一拳击出,就像铁锤一样击在刀身中央,将那柄长刀砸得弯折过来。那名死士单刀脱手,踉跄退了几步,接着机括声响,从他腰间射出一篷乌黑的透骨钉,夺命毒蜂一样飞入门内。
“笃、笃、笃”……
单超拽过一条长几,将那些透骨钉尽数挡下,随即往外一抡。钉满毒钉的长几旋转着从门中飞出,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内侍砸翻在地。
“好胆!”为首的内侍尖叫道:“杀!杀!杀!杀了这逆贼!”
叫了半晌,却不见动静,那内侍疑惑地扭过头,只见自己身后的手下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一名风雅的文士微笑着走过来,“有劳尊驾,永安宫怎么走?”
那内侍还想反抗,被秦桧一指点在颈侧,顿时浑身酸麻,直挺挺跪了下来。
围在小楼另一侧的诸人一阵骚动,几名内侍挥刀舞棒地杀过来,剩下一名卫尉军却是转身就跑。
程宗扬脸色冷厉,双刀发出虎啸般的刀鸣,犹如虎入羊群,转眼将几名内侍斩杀当场。
那名卫尉军眼看就能逃出去,前面忽然多了一名抱着小狗的女孩。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声,那军士狗急跳墙,恶狠狠挥刀往女孩劈去。女孩对袭来的刀光视若无睹,怀中那只白绒绒的小狗像打呵欠一样,懒洋洋地张开嘴巴。
那小狗比一只鞋盒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娇憨可爱,嘴巴也小小的,张开来跟撒娇一样。然而一眨眼工夫,那张小嘴就张大到可怕的地步,几乎是吞天噬地,只一口,就将那名卫尉军整个吞下。
那名卫尉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吃干抹净。雪雪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满意地打了个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