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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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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宫不错。”

    那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可咱们是北宫的人……”

    “这边给的钱多。”

    那内侍一脸挣扎,最后求救似的看着蔡常侍。

    蔡敬仲轻飘飘道:“比你上半辈子挣得都多。”

    那内侍心一横,“蔡爷,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什么?我就跟着你干了!”

    “这就对了。”蔡敬仲欣慰地点点头,“你去告诉大伙,眼下改投门庭正当其时。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外已经远去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除了阿阁的阅兵场是一片空地,宫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宫阙相望,亭台林立,无论是长水军的胡人骑兵,还是射声军的弓手都无法施展自己的优势,反而被乱军抓住机会,打了几个漂亮的反击。如果不是吕氏豢养的一批死士拼命挡住越骑军的冲击,险些就被乱军截断后路。

    双方几经厮杀,最后在阿阁形成对峙。而刘建的登基大典,也在一片风雨交加之中仓促举行。

    辰时刚过,刘建在家臣的护卫下步入崇德殿,然后由内侍宣读先帝遗诏,再奉上传国玉玺。刘建三辞,群臣三进,做足姿态之后,刘建才迫不及待地坐上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椅。

    接下来以宗正刘德为首的群臣山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刘建宣布改元,同时大赦天下。

    刘建的登基仪式到底太过仓促,说是群臣,自愿加上被里胁来的,连朝臣数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倒是刘建攻占南宫时抓了一批内侍,天子驾崩,那些内侍无处可投,面对屠刀还有什么说的?大都选择投向了刘建。刘建大喜之下,一口气封了十名中常侍。登基大典时,由于貂尾不够,这些新晋的大貂珰只能用狗尾代替——好在宫里的狗还够用。

    刘建登基的消息传出,乱军一片欢呼。随着鼓乐之声,天子御旗在崇德殿前冉冉升起,高达六丈三尺的旌旗上绘着日月升龙图案,下方垂着十二条火红的长旒,壮观无比。然而天子旌旗没升到杆顶,就被射声士用带着十字交叉的火箭烧了个干净。

    看到这一幕的程宗扬也不得不佩服,平叛军兵锋所指,都已经威胁到崇德殿了,刘建居然还硬着头皮登基。这么惨的登基大典,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但程宗扬很快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位不伦不类的狗尾天子。刘建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已经烧光的天子旌旗,御驾亲征。新登基的天子亲临一线,乱军士气大振,从崇德殿一直杀到阿阁。

    平叛军形势危急,一度被压到阅兵场外,几乎连白虎门都丢了。就在这时,一名带着白玉护颈的少年单骑杀出,一柄方天画戟犹如银蛟,接连斩杀越骑军两名军司马。他那匹战马通体赤红,神骏无比,奔驰间犹如一团跳动的烈火,速度奇快,一人一马,所向披靡。

    作为天子亲卫的虎贲军赶紧护着刘建退下,新任的虎贲校尉陈升亲自断后。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纵马冲上前去,银戟一挥,将天子旌旗碗口粗的旗杆一斩两段。然后又在屯骑和越骑两军包围之中连杀数人,溃围而出。

    那少年如风般驰过阿阁,然后一勒缰绳,赤红色的战马人立而起,盘旋着退了数步,稳稳站定,那少年横戟立在白虎门前,一身白衣犹如血洗一样,那张俊脸却如同冠玉,与颈间的白玉护颈相映成色。

    那少年高声喝道:“洛下吕奉先!谁来受死!”

    他喉咙受伤尚未痊愈,声音有些嘶哑,反而更多了几分男性的魅力。

    程宗扬嘀咕道:“这小子……怎么挨一刀又更帅了?”

    两军厮杀场就在长秋宫畔,程宗扬在阙楼上看得一清二楚。北军八校尉都是汉国顶尖的强军,战斗力不相上下,但论起战术,有苍鹭指挥的乱军明显要更胜一筹。可惜吕奉先那小子就跟开挂了一样,根本不讲道理的一路长驱直入,不仅惊走了刚登基的刘建,把苍鹭布下的阵势也搅得七零八落,让平叛的卫尉军、射声军和长水军趁机稳住阵势,双方重新陷入僵持。

    打到这份上,程宗扬也见识了汉军的战斗力。假如与星月湖大营野外对阵,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星月湖大营能与长水和屯骑两军打个平手,与越骑交锋,多半要小负。当然,这是假设星月湖大营为步兵。星月湖大营作为骑兵的战斗力如何,自己还没有见识过。

    一向好战的云丹琉此时也沉默了,当她看着五名射声士相互配合,单靠弓矢就将一队门客组成的死士射杀殆尽,不由惊道:“好强!”

    确实是很强,那些射声士每一个的射术都与敖润不相上下,让他们占据各处要地,组成一道狙击网,任谁想杀过去都不是易事。

    但乱军的破阵之法简单粗暴,擅长战车的虎贲军连人带马都披上重铠,借助武刚车强大的防御力和冲击力,逐一扫荡射声士占据的要点。穿着重甲的虎贲冒着箭雨,奋力挥舞长戈,往往在钩杀对手的同时,也被犀利的箭矢射进肩窝和眼眶,两败俱伤。

    玄武岩铺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到处是战死的军士和战马。寒风过处,鲜血凝结成一层薄冰。

    程宗扬仿佛又回到江州之战的时候,两军殊死搏杀,生命被肆意收割,整个战场都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与江州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战场几乎局限于阿阁之前那片长宽二百余步的玄武岩广场,在这片狭小的范围内,死气惊人的集中。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广场数度易手,足有上千人伏尸于此。

    在如此高密度的死气刺激下,生死根不需催动,便自发地全力运转,犹如长鲸吸水一样,将周围弥漫的死气吸入丹田。甚至连融入丹田之后许久不见动静的阴阳鱼,此时也随着丹田气轮的旋转时隐时现。

    真气流动越来越快,程宗扬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飞速攀升,然而始终被一层看不到的薄膜所限制,无法突破。

    那种憋闷的感觉让程宗扬十分难受,自从他破而后立,将生死根和阴阳鱼一并融入丹田,重新筑基,修为已经达到坐照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上窥六级通幽之境。可这一步之差,自己怎么也迈不过去,就好像路走到尽头一样,再往前已经无路可走,不知道该如何迈步。

    自己最大的问题还是体悟不够,别人最费时费力的积累,自己依靠开挂的生死根一蹴而就,两年时间就攀升到五级巅峰,相应的,修为进度过于迅速,使自己缺乏足够的经历进行体悟。

    六级通幽之境是个分水岭,踏入这个境界,每个人的修为都将与自身的体悟相关,形成自己特有的道。以往自己修为上有疑惑,还可以找老头,或者找孟老大、卢五哥他们求教。但到了通幽之境,每个人的道都各不相同,最多只能作为参考,很难再手把手的进行传授。正所谓他人有道,无以教我。

    此时上千人的死气汇聚过来,单从量上说,已经足够自己突破境界还绰绰有余。但由于自己的道还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想突破都不知道怎么突。好在自己重新筑基之后,经脉壮大数倍,还能容纳下这些多余的真元,不至于把它们散之天地,白白浪费掉。

    这一仗两军战死千余,负伤的大致相当,算得上各有胜负。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双方都打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这会儿锐气已失,已经打不下去,不约而同地鸣金收兵。吕氏一方据守白虎门,刘建一方则退到玉堂殿,隔着阿阁遥遥相望。

    场中的尸山血海让一众家奴心惊胆战,连那些号称勇武的门客也有不少人变了脸色。搬运尸体,清理战场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一边搬一边吐,唯独北军出身的士卒面色如常。

    幸运的是,两军似乎都把长秋宫忘了,双方在阿阁拼得你死我活,可除了奉命而来的吕戟以外,似乎再没有人对近在咫尺的长秋宫感兴趣。

    但该来的迟早要来,快到午时的时候,一名北宫来到谒者找到蔡敬仲,一是寻找吕戟,二是催促以赵飞燕为首的后妃移往北宫。

    吕戟那番嚣张的话语早已传到赵飞燕耳朵里,她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落到诸吕手中,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到时候也许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蔡敬仲告诉那谒者,吕戟负责清点宫中的妃嫔,眼下正在得趣,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开了。至于移宫,此时两军对峙,可不是出去的时候。

    谒者道:“蔡常侍不用担心。午时三刻,我军会再发动一波攻势,蔡常侍只要先准备好,等我们打到长秋宫外,赵后等人一出宫就有人接应。”

    蔡敬仲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到时我就带人护送一众后妃直奔白虎门。你告诉接应的人,千万不要岔子。”

    谒者拍着胸脯道:“蔡常侍尽管放心!”说罢欢天喜地的走了。

    谒者刚走,蔡敬仲转头把消息告诉给程宗扬,程宗扬又转头告诉了齐羽仙。

    结果等平叛军发动攻势,就一头撞上了铁板。苍鹭在长秋宫外设伏,全歼了长水军一队人马,临时指挥作战的绣衣使者江充如果不是跑得够快,也险些被人砍掉脑袋。

    等谒者再次入宫,蔡敬仲劈头就是一番痛骂。

    那谒者也觉得脸上讪讪的,等蔡常侍骂完,才拿出第二个方案。长秋宫东门与平叛军控制的区域相隔太远,平叛军想要接应,必须穿过整个阿阁的阅兵场。而逆贼刘建得到北军一众逆贼的支持,军力已经暂时超过王师,装备更是精良。比如这次遇伏,乱军就在长秋宫外布置了数以千计的绊马索。

    苍鹭布置绊马索的技巧极为精湛,不但能绊马,还能绊人。长水军那些胡人骑兵刚冲到长秋宫,就像陷入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网当中,进退不得。不少胡人一直到死都没能爬起来。

    “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也太过危险。江使者的意思呢,先把赵后送到北宫。”

    蔡敬仲道:“长秋宫出来左右要过阿阁,一个人跟一群人都一样。”

    “这一次我们换条路,不走东门。”谒者道:“长秋宫西边靠近白虎门,我们可以翻墙啊。两边架上长梯,把赵皇后送过来。”

    蔡敬仲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什么时候?”

    “不能再耽误了,就现在。”那谒者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去找梯子!”

    蔡敬仲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谒者脑后。“砰”的一声,那谒者一头撞在案上,两眼大张着,七窍流血,眼看是不活了。

    “富贵由命,生死在天。”蔡敬仲喟然叹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你命不好啊。非要抢着找死,拦都拦不住…”

    天近午时,永安宫一处密室内却帷幕低垂,四周点着灯火,犹如深夜。重重帷幕之间,一个人影躺在榻上,他浑身都缠着白布,只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

    “大司马。”张恽躬下腰,小声说道:“巨君公子有消息了。”

    吕冀移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榻旁的许杨。

    短短一天时间,这个才华过人,潇洒不羁的名士鬓侧竟然有了白发。不过此时,他神情极为笃定,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信心。

    许杨拱起双手,长揖一礼,“属下许杨,为大司马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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