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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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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智商说到作到,天不亮就回来了,这会儿也在出发的队伍里,他拍着胸口对青面兽道:“兽哥你尽管放心!哈大叔交给我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动哈大叔一根汗毛!富安!富安!趁这会儿还没走,赶紧给我弄点漆!”

    “要漆干嘛啊?”

    “哈大叔这棺材不好看,我给他画个漂亮的……”

    刘诏赶紧拉住他,“素点好!素点好!”

    话还没说完,敖润就挤过来,拉住刘诏的手嘱托道:“你嫂子那边,你可得多看着点啊。”

    “没过门呢,可就嫂子了?”

    “甭管过没过门,你都得替我看着点。”

    高智商道:“敖哥你尽管放心!嫂子交给我了!”

    “一边去!盯的就是你!”

    “哎哟敖哥,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三十以下的,我连看都不带看的!本衙内好的就不是那一口!小云除外啊。”

    正闹腾间,车边多了一个人。郭解不知何时进来,正低头看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延香把孩子递了过来。郭解微微一怔,想要让开,最后还是迟疑着伸出手,接过自己的骨血。

    郭大侠显然也没怎么抱过孩子,动作比王孟还要僵硬几分。那孩子已经睡着了,在襁褓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就像托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丝毫不敢使力。

    延香道:“郭大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起大名。”

    “起一个吧。”

    郭解沉默片刻,“多年前,武穆王曾玩笑说,我会有一个儿子,叫郭靖。就给他起一个单名:靖。”

    郭解把儿子抱在手中,轻轻搂了一下,然后交还给延香,转身走到剧孟的马车旁,两位生死之交伸手相握,久久没有松开。

    晨钟响起,紧闭的宅门缓缓打开,吴三桂当先驰出,接着后面的车马络绎起步,踏上行程。

    程宗扬一直送出津门,看过车马驰过洛水的浮桥,才驱车返回。

    革职的诏书尚未颁下,程宗扬乘的仍是青盖官车,守门的士卒略无阻挡,便即放行。

    敖润道:“要不要顺路去见云三爷?”

    程宗扬叹了口气,“今天哪儿都不去,回去等诏书吧。”

    死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就像一千只蚊子一样,没完没了地在耳边回荡,具体说了些什么,坦白地说,自己也没听大明白,主要是因为文辞太古奥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刚通过诏举,新进的侍诏当值,拿出写大赋的功夫,从头到尾都不说人话。不过最后一句自己倒是听懂了。

    “……着即革职!钦此。”

    中行说放下诏书,阴声怪气地说道:“程大夫,还不谢恩?”

    “臣,谢主隆恩。”程宗扬敷衍地说了一句,伸手去接诏书。

    中行说却没放手,“呦,你这表情……不服气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不服——该接诏了吧?”

    “别啊。你这么跪着说话,我瞧着挺好,多说几句啊。”

    程宗扬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怎么得罪姓蔡的了?”

    “我哪儿知道?”

    “还嘴硬呢。姓蔡的那人,啧啧啧……得罪了他,你就等死吧。”

    中行说奚落了几句,见程宗扬一脸无所谓,也觉得没趣,拉长声音道:“你的家眷呢?怎么不出来接旨?”

    “臣尚未婚配,并无家眷。”

    “没有家眷,难道还没有姬妾吗?”

    “小妾也能接旨?朝廷给诰命吗?”

    “咦?你说什么?”突然间,中行说像被人踩了一脚的小公鸡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程宗扬不由纳闷,这是又捅到他哪根肺管子了?一边道:“我说——妾侍只算奴婢,让她接旨,可没这种规矩。要不朝廷诰封她当夫人?”

    “说得好!”中行说猛地一合掌,“太好了!”

    程宗扬一头雾水,这死太监什么毛病?自己拿他开涮寻开心呢,他这么手舞足蹈的,莫非是失心疯了?

    中行说乐了一会儿,终于安定下来,用手指点着他说道:“你提醒了我!提醒得非常好!好主意啊好主意——你就等着接诏吧。”

    程宗扬心里发虚,“接什么诏?”

    “当然是你要的诰封啊。”

    “别开玩笑,我都被革职了,还给她诰封?”

    “怎么不行?”中行说阴声笑道:“封了诰命——可是要入宫谢恩的。”

    程宗扬立刻道:“那我不要了。”

    说什么呢?让赵合德入宫?那是拿小肥羊往火锅里丢啊。

    “真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巧屁。”中行说冷笑道:“天子恩典,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吗?别说活人,死人也得要!”

    中行说兴冲冲地扬长而去,留下程宗扬当场就傻眼了。给小妾加封诰命,简直闻所未闻,可这死太监真要干出来了呢?到时候自己不接诏就是抗旨,接诏赵合德就要入宫去谢恩,赵合德一入宫……

    自己跟这死太监臭屁什么呢?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毛延寿!毛延寿!——毛延寿呢?叫他赶紧收拾画具,马上去昭阳宫!”

    要紧关头,程宗扬也顾不了许多,立即打发毛延寿往宫里传话,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天子的诰封。

    昭阳宫内,友通期仔细听着毛延寿带来的消息。

    友通期入宫还不到两个月,但居移气,养移体,比起入宫之初那个栖惶无依的孤女,如今的友通期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颜色更加娇艳。再加上江女傅的悉心指点,举手投足贵气十足,早已看不出她的市井出身。

    等毛延寿说完,她低声问了江映秋几句,然后笑道:“你回去告诉程大行,中行说只是嘴快而已。至于天子,断不会那么做的。若是臣下的姬妾倒也罢了,封了诰命,就好比男子有了官身,为了朝廷体面,天子也不会乱来。”

    毛延寿唯唯诺诺地应下,然后也没敢走,一边耐着性子给昭仪画像,一边等着另一边的消息。

    长秋宫内,赵飞燕正在给定陶王喂水,听了鹦奴的传述,她手指微微一颤,羹匙中的水洒到了定陶王的衣襟上。

    事关自家亲妹,赵飞燕可没有友通期那么镇定。她拿出帕子,抹去定陶王衣上的水迹,柔声道:“欣儿还记得孟舍人吗?就是那个长了胡子,可个子跟你差不多高的优伶——他这会儿在外面,你去找他玩好吗?”

    定陶王笑逐颜开,拿起小弓跑了出去。

    赵飞燕在后面道:“慢着些!”

    等定陶王身影消失,赵飞燕收起笑容,纤柔的眉头微微蹙起。

    “昭仪不知道圣上的性子。他要做的事,从不理会旁人。若是他更在意朝廷的体面,就不会下诏诰封。若是他听了中行说的挑动,下诏的话……”

    赵飞燕没有再说下去。

    罂粟女等了一会儿,然后道:“若是下诏了呢?”

    赵飞燕良久才道:“让她赶紧走吧——离开汉国。”

    罂粟女禁不住道:“为何?”

    赵飞燕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莫忘了,我也是歌伎出身。”

    两人的意见都被带了回来,一个认为不足为虑,一个认为迫在眉睫。程宗扬头痛地揉着太阳穴,“会之,这事你看呢?”

    秦桧道:“长秋宫已然说得明白,以她的出身,尚且封为皇后,何况区区一个诰命?天子不下诏便罢,若是下诏,便不会顾忌什么体面。”

    这和自己所担心的一模一样。程宗扬叹道:“早知如此,就让她跟车队一起走了。”

    秦桧道:“长伯刚走,最快也要五日后才能回来。只要能拖过这五天,长伯一回来,便送她离开。”

    “五天……天子那急脾气,恐怕明天就见分晓了。若是真下了诏书,我们就得立刻跑路。干!中行说那个死太监!”

    这个挨千刀的死太监真是坏了自己大事!这边车队刚走,就出了这么个幺蛾子。现在要是收摊子走人,地下那上百万金铢,可就全打水漂了。这笔钱要是赔出去,自己的程氏商会立马就得完蛋。

    秦桧道:“要拖过五天,也不是不可以。”

    程宗扬眼睛一亮,“你有主意?赶紧说!别藏着掖着了!”

    “属下记得,皇后的父亲还未曾封侯。”秦桧道:“不如让昭仪进言,为其父讨封。”

    程宗扬略一思忖,不禁拍案,“好主意!奸臣兄,人才啊!”

    秦桧笑道:“主公谬赞了。”

    汉国制度,皇后的父亲按惯例都要封侯,但到了赵飞燕这里,由于她出身寒微,父亲又是养父,半点势力也无,至今没有任何封赏。赵飞燕自惭出身,对此不好张口,朝中官员也乐得装聋作哑。

    现在掀出此事,可谓一步好棋,给一个与皇后没有血缘关系的市井子封侯,从封号到封地,再到礼仪,朝中起码得吵上俩月。皇后之父封侯之事尚未议定,诰封臣下姬妾这种事怎么拿得出手?有两个月时间,自己用轿子抬,也把赵合德抬到临安了。

    “两个女儿一个皇后,一个昭仪,凭什么不给封侯?简直是欺负人嘛!”程宗扬义愤填膺地说道:“也就是这会儿我不是大行令了,不然我就亲自上书,必须给人家封侯!”

    秦桧肃然道:“主公仁义之心,天地可鉴!”

    程宗扬掰着指头道:“让我算算啊,诏举还没完,一共七科,几百名官员,等着抢太后的权柄。然后是算缗令,在汉国经营的商贾都圈进去了,一边是权一边是钱,再加上岳父的封赏,国事家事天下事全凑一块儿了。很好!光让你折腾我?我也不让你消停!”

    程宗扬大力一挥手,“让昭仪找天子闹去!闹得越大越好!”

    当晚,天子入宿昭阳宫,春风刚度了一半,昭仪在他身下就哭了。哭诉自己姐妹不孝,姐妹俩在宫里享尽荣华,父亲一把年纪,却流连市井,整日为糊口奔波。自己此时侍奉天子,本该尽心尽力,可一想到父亲的辛苦,就满心愧疚,羞惭得无地自容……总之就是你别光只顾着埋头瞎干了,先把我爹封侯的事搞定再说。

    天子啥心情,不得而知。据说中行说在旁边多了几句嘴,被昭仪当即吩咐手下,狠狠抽了他一顿嘴巴,还被天子踢了一脚。

    “打得好!”程宗扬抚掌道:“人家女儿尽孝心,这孙子还敢多嘴?罂奴怎么办的事?怎么就没把他抽死呢?”

    主公又越说越不着四六了,秦桧赶紧道:“兰台有什么消息吗?”

    班超道:“国丈封侯之事,已交付尚书台。台中回奏,皇后与昭仪并非国丈亲生,应当先找到皇后的生父,在世则封侯,已殁则追封。”

    程宗扬道:“真能扯啊。这要能找到就出鬼了。”

    秦桧喟然叹道:“昭仪整日以泪洗面,听说皇后也为此事开始斋戒。”

    斋戒最要紧的不是吃素,而是禁绝房事。好不容易凑了对姐妹花,天子一个都捞不着,能不着急吗?

    “重点是拖,可千万别玩过了。”程宗扬道:“万一昭仪来个绝食,逼着天子明天就下诏封侯,那就玩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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