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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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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是的。”

    “他们是从何处得到消息?”

    程宗扬想了一下,“好像是从朱安世手下那里听说的。”

    “卢五爷为何不知?”

    程宗扬一怔,卢景为什么不知道?五哥是大盗世家出身,道上的人都很给面子,朱安世也不例外。当初寻找延香的时候,还是朱安世帮的忙。为什么朱安世对卢景隐瞒了剧孟的消息?

    “你是说……”

    秦桧徐徐道:“以属下之见,此事与朱安世脱不了干系。若是破局,只怕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怎么破?”程宗扬看了下左右,“五哥呢?”

    “卢五爷要去找朱安世,属下劝他先在暗处打探。至于如何破局……”秦桧道:“眼下还未有定论,待属下去城中走走,再回禀主上。”

    “好。”程宗扬痛快地说道:“我给你安排车马!”

    程宗扬没有多留,见剧孟伤势已经稳住,便回到住处。

    客栈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身看起来颇为陈旧,车上的驭手却是一名年轻的书生。

    程宗扬示意敖润停下马车,然后下车笑道:“原来是郑公子。”

    驾车的正是云台书院的郑子卿,他跳下马车,向程宗扬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随班先生前来拜访,冒昧登门,还请恕罪。”

    程宗扬道:“太客气了,没想到是你亲自驾车。”

    郑子卿笑道:“班先生于学生有半师之谊,有事自然弟子服其劳。”

    程宗扬对这个年轻的书生颇为欣赏,自己手下能打的不少,能写字的却寥寥无几,像敖润那种半文盲,都当了半个文化人用。如果能把他请入行中,帮秦会之处理一些文字事宜,倒是一个得力的臂助。

    程宗扬存了招揽的心思,亲自携了郑子卿的手,谈笑风生地走进客栈。

    班超正在堂中与冯源闲叙,此时已经闻声出迎,揖手道:“兰台末学班超,见过大行令。”

    程宗扬笑道:“班先生,久仰了。”

    双方分宾主坐下,程宗扬仔细打量着班超,他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冠上簪笔,腰佩书刀,但丝毫没有刀笔吏的严苛与刻薄,也没有寻常文人的酸腐气,而是充满了汉国士人特有的阳刚之气。

    席间说到步广里地陷,只能暂借客栈安身,程宗扬苦笑道:“如今外界议论纷纷,程某实在不堪其扰。”

    班超道:“洛都居民数百万,水井以万计,每日取水更是难以计数。年深日久,地下自成空穴,非是步广里,亦会是在他处,大行令只是适逢其会。”

    步广里地陷议论者实在太多,程宗扬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从地下水的角度阐述其缘由,当即道:“何以见得?”

    “余少时即寓居洛都,十余年前城中水井缆长五丈便可汲水,如今缆长六丈尚有不及。又曾听耆老所言,四十年前,缆长不过三四丈。由此可知地中水位日浅。”

    “以先生之见,此事当如何避免?”

    “当引洛水入城。”

    程宗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不知班先生可听说过二女祸国?”

    班超挑了挑眉,“谶纬之学,非余所知。”

    程宗扬皱眉道:“先生可是不信谶纬?”

    班超微微怔了一下,似乎觉得他问的过于唐突,最后还是坦然道:“谶纬之事或亦有之,然古来无以此成大事者。儒者醉心谶纬,实是舍本逐末。”

    程宗扬抚掌大笑,“说的好!我敬先生一杯!咦?”他这才发现席间无酒,赶紧道:“老敖,去安排酒席!”

    班超起身道:“不敢叨扰,改日再来拜会。”

    程宗扬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一边拉着留客,一边让敖润速去治觞里订制席面,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不惜钱铢,务必豪奢。

    自古钱财便能通神,敖润大把钱铢撒出去,不多时酒食送到,随行的不仅有几名厨子,还有一班伎乐。

    来自冶觞里的几位名厨当庭整治菜肴,乐伎轻歌曼舞,一展芳姿。等驼峰炙好,程宗扬亲手切下一片,送入班超盘中。堂上觥筹交错,庭中歌舞不绝,双方一直饮宴到日暮时分,才尽欢而散。

    等送走客人,敖润忍不住道:“程头儿,你怎么不开口招揽呢?”

    程宗扬带着几分酒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招揽他?”

    “那还用说吗?”敖润道:“今天这席面带舞乐一共用了三十万钱,姓郑那小子都看傻了,何况班先生比姓郑那小子还穷呢。”

    “你啊,太小看天下英雄了。”程宗扬叹道:“班超这样的人物,岂是一顿饭能打动的?别说三十万钱,就是三百万钱他也不会动心。”

    程宗扬说着也不免有几分遗憾,他一直留意班超的神情,虽然自己的豪奢让他也颇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只不过出于礼数,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如果开口招揽,只会被他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财主。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没指望一顿饭就能收买班超。用一顿饭能打动的是友通期那样单纯的小姑娘,不会是班超班定远。想让他动心,自己必须拿出真正能打动他的东西出来。

    请来的歌舞伎已经被遣散,堂中宾客已去,徒留残羹。程宗扬拿起酒觥,呷了口微冷的酒水,独自一人坐在堂上,不由生出几分寥落。

    这几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忙得不可开交。此时酒冷杯残,宴散人静,程宗扬不禁想起了高智商那倒霉的小子。那晚局势太乱,根本没人知道高智商和富安去了什么地方,到后来周围几个里坊的人都来看热闹,即使留有脚印血迹也被抹得乱七八糟。

    虽然斯明信出手,但斯四哥到底不是神仙,能不能找到线索还在两可之间。事到如今尚无音讯,唯一值得安慰的,只能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酒意微醺,各种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程宗扬不由学着徐璜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

    静谧中,一缕清越的琴音悄然响起,琴声婉转而悠扬,比起刚才为客人助兴的伎乐多了几分从容与优雅。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一个娇柔如花的女子坐在堂下,她披着狐皮大氅,双手轻抚着瑶琴。如水的琴音从她纤美的玉指下流淌而出,在萧索的小院中轻柔地回荡着,仿佛连自己的呼吸中都有琴音的轻颤。

    枯黄的落叶萧萧而下,满庭萧然的景象,那琴声却犹如一只白鹤,不疾不徐地张开双翼,在秋风中翩然而起。程宗扬拿着酒觥,心神仿佛在琴声中一点一点化开,伴着琴弦轻盈的颤动,挣脱人世间的种种束缚,在空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飞舞着。

    良久,云如瑶停下手指,琴声却还仿佛在她指间弦上缭绕,余韵袅袅。

    程宗扬回味许久,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白鹤飞。”云如瑶道:“原本是道家名曲,妾身这几日在观中无事,随卓教御学的。”

    程宗扬讶道:“卓美人儿还会弹琴?”

    云如瑶白了他一眼,“卓教御不但擅琴,而且能书擅绘。”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还真没看出来。”

    小紫笑道:“反正你也用不上。”

    程宗扬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瑶姐姐要回舞都,人家来送她。”

    程宗扬道:“急什么?等我忙过这两天,带你们到金市好好逛逛。”

    云如瑶道:“奴家已经想过了,三哥哥这几日必定要回舞都筹措款项。奴家无论如何也要赶在三哥哥之前回去。”

    程宗扬想了片刻,“这段时间恐怕不太平,多带些人去。我再从鹏翼社找辆车。”

    “夫君这里还缺人手,奴家只带雁儿回去便是。”

    “那怎么行?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云如瑶笑道:“不用夫君费心,紫妹妹已经安排妥当了。”

    程宗扬扭头道:“你跟如瑶一起?”

    小紫道:“老头要去舞都,正好顺路一起走。”

    程宗扬满心不解,有死老头跟着,云如瑶这一路的安全不用自己费半点心思了。问题是朱老头怎么走得开?除非是……

    程宗扬愕然道:“老东西不会是把姓眭的劫走了要跑路吧?”

    小紫笑道:“猜对了。”

    程宗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死老头虽然不大靠谱,但一向也是老谋深算,怎么干出这种愣头青一样冲动的事来?

    云如瑶道:“夫君不必担心,奴家刚拿到符节,路上不会有事。”

    程宗扬只好道:“我送你。”

    门外车马已经备好,程宗扬一眼便看出那是鹏翼社特制的大车,车下设有暗格,能容纳一个人藏身。驾车的驭手是膝盖中过一箭的郑宾,朱老头骑个瘦驴跟在车后。

    眭弘失踪,肯定要满城大索,现在消息还未传开,众人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程宗扬再不舍得也不敢耽误,一路护送着车马出了津门,驶过津阳桥才停步。

    云如瑶是当家主母,尚能自持,雁儿眼睛已经红了。程宗扬看得不忍,又随着走了里许,路上言语殷殷,逗得雁儿破啼为笑。

    回来时,城中已经如临大敌,成群的军士蜂拥而出,城门只留下一人宽的缝隙,无论商旅官吏,都只许进不许出。

    程宗扬无意卷入其中,拉着小紫道:“帮我治个人。”

    小紫听说中毒的是剧孟,皱了皱鼻子道:“不去,人家还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比救命还要紧?”

    “他都熬这么久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人家的事可不能耽误。”

    “什么事?”

    “城里要死很多人。”小紫笑道:“不许你跟我抢。”

    小紫拿了幽冥宗的传承,又独出心裁把幽魂之术和机械融合在一起。她造出的机械精巧和复杂性也许比不上现代技术,但智能化的实现方式压根是现代科技想都不敢想的。但相应的,幽魂的消耗量也极大,单是铁箱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每一格都有一个魂魄在工作,用不了多久就要替换。她在江州之战时获取的魂魄虽多,也不可能无限止的使用下去。而自己的生死根融入丹田之后,不用催动就能吸收死气,如果两人同时在场,九成的死气都会被自己吸走。

    程宗扬悻悻道:“别说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克制一点啊,别让咱们孩子觉得他妈妈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大笨瓜,人家是去捡东西。”小紫说是要走,却没有动,她歪着头看了程宗扬半晌,“你好像很累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自己怕卢景为了搭救剧孟伤及本源,动用了生死根,消耗自然不小。但这种事告诉死丫头,平白惹她担心,于是叹了口气,“我都忙了好几天了,还想着今晚轻松一下,谁知道你把瑶儿送走了。你说,今晚你怎么陪我吧?”

    “你今晚就当个乖宝宝好了。”小紫做了个鬼脸,然后飘然离开。

    程宗扬当晚留在客栈,真是像乖宝宝一样吐纳调息,养精蓄锐。洛都风波在际,刘诏、哈迷蚩得伤,随行的宋国禁军死伤殆尽,自己手上的实力已经单薄了许多,眼下朱老头跑路去了洛都,卢五哥又大耗真元,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恢复,一旦打起来,就成了众人的负累。

    第二天程宗扬才知道,当天洛都狱被人闯入,劫走了打入天牢的死囚,并在囚牢墙壁上留下一行大字:“天子御此”。

    那行悖逆之极的字迹被董宣在第一时间抹去,但洛都已经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称,当天有擅长望气的胡巫发现,京师狱中有天子气。

    暴怒的刘骜立即下令,将狱中犯人不分贵贱尽数处死。一直心存侥幸的平亭侯也没能逃过此劫,在狱中被斩首。

    接连两天,京中杀的人头滚滚,数千囚犯被屠戮一空,与此同时,城中缇骑四出,捉拿私入上林苑的囚犯。一时间洛都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关门谢客,免得被卷入这起无妄之灾中。

    这种风头浪尖上的危急关头,最好低调一点,能不出门最好不要出门。程宗扬也关门谢客,等着风头过去。谁知自己想消停,偏偏消停不了,躲在家里也有事情找到头上。

    程宗扬原本想过这两天会有人上门——或者是天子等不急,又派人催自己送合德入宫,来的说不定还是中行说那个聒噪的臭屁小子;要不然是徐璜撵着自己去找白雉——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找上门来的居然会是孙寿。而她带来的消息更是让程宗扬险些惊掉下巴。

    “什么?太后要召见我!?”

    “是私下接见。”孙寿媚眼如丝地说道:“好哥哥,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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