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行动,田不恭定睛一看,心中暗暗得意,忖道:“我田不恭费了无数气力才练成的透视之术今日可派上用场啦,这厮分明是不夜岛的田若云乔装为中年汉子。我倒要瞧瞧他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但见那田若云乔扮的微微敞开胸口的中年汉子小心缓慢的在人丛中移动,绕到擂台的另一面。田不恭便跟过去,恰好瞧见他站住不动,诈作向台上观看,嘴唇轻动,显然是跟前面的人说话。他前面是个三旬上下的汉子,相貌阴鸳威猛,此时头也不回,似是早就与田若云有了默契。
田不恭一敛神,默运玄功暗暗查听。他们相距只有丈许,又没有什么噪杂之声,所以田若云话声虽低,仍然被他听见。
只听田若云道:“实在没有办法。”前面几句话田不恭已来不及听,所以不明白他何事没有办法。
另一个深沉的声音应道:“其实办得到办不到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一场比赛结果,你且离开一点,兄弟要施术帮助那羊武,虽然他赢不得王元度,好歹也使王元度无法留手不取他性命。”
说罢,那田若云果然移开寻丈。田不恭惊讶的望住那阴鸷威猛的汉子,心想此人不知是谁?他的话声极是有力,显然是个十分自信的人,想必真有这等本事。
当下决定须得从速通知乡老伯他们,方一转身,即被一个人拦住,定睛礁时,此人作书生打扮,腮突额窄,相貌阴险,正是已晋入十名高手的之列的辛立。
他双钩业已亮出,两只钩尖都距他双助要害不及半尺,这是因为田不恭转身迈步时自己把身子送上去的。以这辛立的功力和身手,钩势一发,田不恭非死不可,莫说是眼下四面有人挤迫,不能施展迅快身法,即使是一片空荡,那辛立掌握住绝对优势,田不恭也是万难逃生。
田不恭可真不敢轻举妄动,嘻嘻笑道:“辛施主何故这般凶恶,小道一个出家的人向来与世无争,若说有仇家的话,那也是阴间恶鬼厉魂曾被小道驱赶才结下了仇恨。”
辛立冷冷道:“少耍贫嘴,那边站着的便是我的大师兄尉迟忻,这么一说你当必明白我何故如此对付你了。”
田不恭恍然点头,道:“小道差不多明白啦。不过辛施主若是肯把门派出身赐告,那就更加明白。”
辛立道:“告诉你也不妨,我们是从摩天寨来的。”
田不恭讶道:“摩天寨?是不是号称天下三大隐秘处所之一的摩天寨?啊,真想不到摩天寨的武功如此高明精妙,无怪天下知名之士,没有人胆敢前去窥探。”
辛立心中似是受用已够,道:“我也想不到你已练就玄门远听的功夫,照理说你有这等成就,应该可以跟卓辽一拼。”
田不恭笑道:“辛施主过奖啦,小道只学过几年不三不四的功夫,骗骗世人还可以,碰到你们这等行家就使不出来啦,不瞒你说,小道向来生性喜爱胡闹,刚才发觉那人鬼鬼祟祟,所以用心查听一下而已。但仍然听不大清楚,只不知施主信不信?”
辛立面上泛涌起杀机,冷冷道:“信不信要问问大师兄才能决定,道长若是问心无愧,所说属实,那就再向前移动一点,让我点住你的穴道,待问明之后,自当赔罪释放,如若不然,兄弟只好下毒手灭口。”
田不恭心想若是容得你去问过尉迟忻,得知最后说的是对付王元度的话,焉能容我活着。但这刻纵是反抗,也难逃活命,这真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当下脑中拼命的思索计谋脱身逃命,口上说道:“这话也有道理。”
说是这么说,身子却不向钩尖移去。辛立何等狡猾精明,面上杀机更盛,道:“快点!”这一声无疑是最后警告,只要对方还拖延的话,立即出手。
他们对话之声很低,加上这只是顷刻间之事,所以四周之人全未觉察,都昂头向台上观看。
田不恭道:“什么?你打算用钩尖点穴不成?小道正在等你伸手出来呀!”
辛立冷冷道:“敝寨自有独门点穴手法,可以使用兵刃,你快点移动,不得多言。”
须知他定要田不恭自行送到钩尖之故,便因这静动之间大有讲究。倘若是辛立吐钩刺穴的话,田不恭可说不定有机会抗拒逃生,因为他钩尖吐出之时志在点穴而不是取他性命,则速度及劲力都不相同,便有可乘之机。
在这刹那之间,田不恭那个特别巨大的脑袋中已闪掠过许多计谋,例如他忽然向对方背后瞪眼摇头,使对方以为后面来了敌人。此计对付旁人尚可,但面对辛立这等阴狠毒辣的脚色,全不管用,包管被他猝下毒手一钩刺死,那时候辛立才肯回头瞧看。他还有更古怪的诡计,是以往时常拿来吓唬人的惯技,那便是他突然口鼻流血,两眼翻白仆跌地上。
此计或者可行,但倘使对方小心周密的话,先以利钩制住穴道始行查看,也是全无用处。以他的估计,辛立此人有九成会先制穴道而后查看。
这真是把他逼得无路可走,只好僵硬地向前移动,猛觉胸腹之间微微一疼,顿时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原来他已屈服,把身体送到敌人钩尖,任他施为。
田不恭神智犹在,眼睁睁的望着辛立收起双钩,向他的大师兄尉迟忻走去。
他捏着一把冷汗,遥观对方动静,只见辛立走到尉迟忻身边时,竟不开口说话,他暗暗松一口气,心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那尉迟忻说过设法帮助王元度的对手,则不论他用什么手法,目下都不能分散精神无疑。我就是拿性命搏这一下,只要他等到台上分出胜败才能分心的话,我矮道人三寸钉便还有逃脱大难的希望。
擂台上的战况他无法瞧见,但从四方八面喧叫喝彩之声推测,可知斗得十分激烈。田不恭心中不住的叨念道:“天灵灵,地灵灵,三清祖师保佑弟子,可别教台上的拼斗结果得太快,要不然我这三寸钉的小命也完啦!”
喝彩之声不住的爆发,不问可知双方都有十分精彩的招数。田不恭那对小眼睛硬是盯住辛立的动静,但见他凝视台上战况,偶然间手脚不由自主的动上几下,好像是替台上之人用力一般。
这辛立还算是抑制得住自己的人,此时许多武林人物紧张起来,简直轮拳舞掌,使的劲比台上还大。这等情形不管是哪一场每逢打得精彩便会出现,所以大家见怪不怪,都不放在心上。
辛立这刻万万不敢惊扰师兄,因为他晓得尉迟忻正施展本门无上传音心法,教导台上的人如何对付王元度。这尉迟忻一身武功高出三个师弟甚多,又是旁观者清,是以屡有佳作。
因之,这一场拼斗得特别精彩。
辛立耐心地等候了好一会工夫,回头向田不恭望去,但见他呆呆站着,有如水鸡。这才放心再向台上望去。但他终是好狡多疑之人,明明很是放心,可是不多时又回头向田不恭望去。
这一次目光到处,田不恭依然站在那儿,可是仿佛见到他挤眉弄眼地作了个怪样子。
他扭回头再望台上,心下不免疑道:“那厮应当全身麻木才对,眉眼怎会皱动,莫非是我眼花?”越想越不对,又转眼望去。
但见田不恭已失去踪迹,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游目四顾,但目光被人山人海挡住。他更不迟疑,赶紧迅快奔去,展开身法在人丛中移动,滑溜如鱼。
转过台角,但见乡老伯那一伙人之中见不到田不恭的影迹,当即拨转头向别处接去。
乡老伯伸手拍一拍肚子,长衫下面钻出一人,正是矮胖身材的田不恭。他翘起大拇指,道:“您老的功力敢说是高绝当世,刚才一运身子就薄如纸片,真是骇人听闻。”
乡老伯道:“算你有点眼力,走吧,咱们定要使辛立他们不晓得你已到过这边,散场之后你再来找我们。”
田不恭应道:“好。”拔腿便溜。他可不是害怕辛立,而是存心使自己莫测高深,使他们不知道自己已把消息透露给乡老伯他们,才肯躲藏起来。
转眼间他已溜到卓辽身边,卓辽本来瞧得十分入神,但田不恭到他身边,便顿时警觉。
那卓辽跟田不恭一比,足足高他半个身子,是以须得低头瞧看。一见是田不恭,立时满面推欢,伸手相握,道:“田兄这一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田不恭心想:他为人如此灵警,可见得智谋出众,真是不可多得之材。当下道:“小道甚是感念老兄的好处,特地替你打探一下你的对手的实力。”
卓辽先道谢了,才指一指擂台,道:“他不是在上面了么?”
田不恭道:“不错,你觉得他怎样?可有把握取胜?”
卓辽沉吟一下,道:“此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我知道他是替别人留面子,不好意思一出手就把对方击败。这等用心我很佩服,可是我却不会放过他。”
最末后的两句话说得十分坚决,好像是有什么仇恨一般,田不恭讶然思索。卓辽忽然道:“奇怪,他的对手又恢复起初出手的情形,刚才使的那许多精妙招数突然都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说完,全场彩声雷动,原来战事已告结束,王元度击落对方兵刃取胜。
卓辽和田不恭两人都不曾随人潮移动,默默付想,片刻之后,卓辽才道:“道长可愿到在下那边聊聊?”
田不恭摇摇头,道:“不了,小道还得去瞧瞧王元度。我以前可不认识他,老兄万勿误会。”
卓辽笑道:“道长这话未免小看在下了,这并不是单说我不在乎你们是否的好友,而是晓得道长不是那等卑鄙之人。在下不妨坦白奉告,那就是我心中盘算好击败王元度的法子,也只有这一条路,便是拼斗一二百裕之后,突然以煞手猛攻,拼着同归于尽。须得如此出奇制胜,才能收效,同时又能杀他,得偿心愿。”
这方法是唯一之路,只因王元度乃是大度君子,生性爱才重友。卓辽若是有本事跟他拼斗一两百招,他定必生出惺惺相惜之心。当此时突然使出拼命的招数,只要王元度心中略一犹豫,势必血染当场,死于非命。
那王元度的为人给予田不恭印象极深,是以他不必思索就明白了此中关键,不禁替王元度忧虑起来。他道:“卓老兄,你只要赢得他,就是当今普天下这第一流的第一高手,何必取他性命,留下这话柄。”
卓辽道:“田兄有所不知,在下与他有过节,非取他性命不可,请恕我不能把内情奉告。”
田不恭双眉紧皱,流露出悲悯之色,道:“莫非是一山不容二虎,是以卓兄容他不得?”
卓辽肃然摇头,道:“在下非是量窄之人,而且生性自傲,倘若正要加诛仇人之时,这仇人说他三年后定可与我一拼,而我认为他当真有这等资格的话,定必让他再活三年修练武功,始行决一死战。”
这番话果然把他的自傲自信完全刻划出来。田不恭道:“原来卓兄是为了别的缘故,小道失言了,只不知此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小道或者可以冒昧劝说王元度向你道歉赔罪。”
卓辽先摇摇头,表示不行,然后讶惑地道:“田兄如此关心他的生死安危,但又不是好朋友,这就奇了,他有什么魔力?在下也奇怪为何那许多年少不羁的高手都很尊重他,愿意听他的话?”
田不恭道:“他的确是个英雄人物,胸襟学识都不是常人可及,而且是个真正笃行仁义的侠士。”
卓辽冷笑一声,道:“表面上果是如此,但暗地里却不是你想像中那等自重君子。咱们别谈他了,大家都散了,只有那边两个人想找麻烦,目下还不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田不恭早就见到那辛立和尉迟忻二人逗留不去,当下哈哈一笑,道:“是冲我而来的,请老兄你先走一步吧!”
卓辽讶道:“你?这就奇了,从没听说过摩天寨跟峨嵋有过节,反倒是兄弟曾经击败他们师兄弟中的老二贺亮,眼下这两个家伙同那辛立也还罢了,但那老大尉迟忻据说功力深厚之极,冠绝同侪。”
田不恭哈哈一笑,道:“小道下山以来碰见过不少场面,但仅仅在你手底输过一次。我可还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卓辽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可知道他们摩天寨有一宗什么绝艺么?那就是独门传音的功夫,这门功夫本身没有了不起。但像目前这等形势,没有动手的那一个就可以从旁察看你的弱点,传声通知己方之人,那样你等如以一敌二,而且敌方有一个是旁观者清,试问这等架如何打得过?”
田不恭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却是恍然于刚才那尉迟忻如何帮助王元度的敌手,也怪不得王元度的对手武功忽强忽弱。
想到此处,突然间触忆起一件事,暗中叫声不好,向卓辽说道:“他们虽是有这等功夫,但小道还是敢跟他们斗斗,不过小道忽然记起一件事。”
卓辽点点头,道:“兄弟决不会误认道长怯敌遁逃,你放心去吧,这两人交给我,自有法子拦阻他们。”
他这人外表虽是豪猛,但心思灵敏细腻之极,田不恭至此更是佩服,稽首道:“那就有劳大驾了。”
当即举步向大门走去。
卓辽竟也跟着他,直到大门口,他才留下,转身对着那尉迟忻和辛立两人。
田不恭匆匆忙忙的奔人屋内,在走廊上碰见一名管事,拦住问道:“快给我查一查泰山派羊武的住处。”
那管事人员一怔。
田不恭又适:“我在外面四处找不到他,就怕他今日败阵下来看不开而发生事故。”
那管事之人甚是精练机警,一听这话,便知不假,道:“道长请随在下来。”
两人迅快的穿过七八重噪杂热闹的院落,最后在一座房舍前停步。那管事之人道:“就在左首的上房中。”
田不恭一跃而前,落在房门外,口中招呼道:“羊武兄在不在?小道是峨嵋田不恭。”
那管事之人听到峨嵋二字,晓得这些大门派都有交情渊源,顿时放心走开。
房内传出一个粗壮的语声,道:“啊,是田道兄,请进来。”
他掀帘而入,但见那健壮结实的羊武独坐窗边,一口出了鞘的长剑横搁膝上。他心中暗暗松一口气,知道并没有来得太迟。
当下提住那面招牌似的铁牌进去,说道:“羊兄恕我冒昧打扰,我们虽是从未见过,但家师常常提及贵派的旱天雷秦洛前辈,得知交情甚深,不同泛泛,只不知羊兄跟那秦老前辈如何称呼?”
羊武瞪大双眼,道:“那便是家师,田道兄原来是乐天子老仙长的高足,当真不是外人。”
田不恭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想不到我们今日都辱及师门,败下阵来,真是无颜返见师尊!”
羊武便是刚刚败在王元度剑下的人,他出身泰山派,而且武功走的是纯刚路子,这一派之人大都是这样,个个性情暴烈,此所以泰山派时时会发生一招落败便回剑自刎之事。
他这时可是碰到了同病相怜之人,而且又很有交情,不须隐瞒,不觉长叹一声,道:
“田道兄这话甚是,咱们落败受辱还不要紧,最痛心的是咱们连本门声誉也给毁了,如何有面目生存世上。”
他拍一拍膝上之剑,又道:“好在家师身子轻健,我又还有两个师弟可以传承本门武功,若是一死倒是无牵无挂,道兄处境不一样,恐怕不能轻生。”
田不恭道:“生死之事在我玄门中人瞧来并不重要,倒是有件事须得告诉羊兄一声。”
羊武讶道:“什么事?”
田不恭道:“这件事因羊兄而起,却使我惹来杀身之祸,小道人孤势单,思来想去,唯有来找羊兄帮助,凭我们师门的交情渊源,羊兄当不会坐视不管。”
羊武纵是想个三日三夜也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何以跟自己扯上了关系。当下忘了自身落败之辱,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只要兄弟插得上手,自是义不容辞。”
田不恭乃是运用他的急才机智设法挽救羊武一命,此举甚是重要,不但直接的涉及双方师父的交情,间接还可使王元度少去泰山派这个仇敌,因为羊武一死的话,泰山派势必把他当作死仇大敌。
他道:“小道正在观战之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人低语,其中一个是摩天寨四弟兄中的老大尉迟忻,他说他要施术助你对抗王元度。”
羊武啊一声,道:“原来是他传声把对手的破绽弱点告诉我的,我该当向他致谢才行。”
田不恭道:“慢着,小道只说了一半,他下一半的话是,好让他们打得十分激烈凶险,那王元度最后留手不住,非当场杀死姓羊的不可。”
羊武勃然变色,道:“不错,他后来忽然不哼声,使我反而用心寻思而失手落败。”
其实他的剑法功力不如王元度甚多,应该败阵才合道理。
田不恭道:“我既是听了这话,不由得转头向他瞪眼,那尉迟忻发觉了,险险地向我笑一下,说道:‘你都听见了是不是?’我还未开口,突然一把利钩已抵住我腰上穴道,那人是老三辛立,他嘿嘿冷笑一声,便以秘传手法用钩尖点住我的穴道。“他装出寻思前事的表情,接着又道:“他们旋即移开,我猜他们不立即取我性命之故,定想等到你血溅台上,人人震动不暇旁顾之时才下毒手,便无迹可寻。此举还有一个用意是借此观察一下当时我有没有同伴在侧。但殊不知敝派有一种移经换穴的功夫,若是练得成功,全身穴道皆可挪位,但小道功行浅薄,只练有三四成火候,所以当时仍然被制住,不能动弹。”
羊武发急道:“那么你到底如何能够脱身的?”
田不恭道:“我虽是当时被制,可是经穴其实已移开少许,所以还能运行真气,过了片刻,自行打通穴道,恢复自由。”
羊武听到此处才松一口气,他这等细微的动作反映出他的真心诚意,田不恭暗暗感激,又道:“但刚才我发现尉迟忻到处找我,他们一则人多,二则不讲武林规矩,所以我不肯现身拼斗,径来找你帮忙。”
羊武怒声道:“那批家伙真丢尽武林人物面子,简直变成无赖流氓了,兄弟定必站在你这边。”
田不恭大为放心,暗想他暂时已不会轻生自尽,但还得想个什么法子使他跟王元度见面,以王元度的为人和气质,定能使羊武感到钦佩,因而不以战败为耻,这才是根本之法。
他对羊武说过的话大半是真,少许是假,因是配合得好,羊武不但完全相信,而且以后碰上哪一个有关之人也不会查出他的假话部份。
田不恭沉吟讨想一下,又道:“我忽然想到一法,只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羊武道:“可是先发制人么?走,咱们找那几个家伙去。”
田不恭道:“先发制人虽是很妙,可是我们都是正大门派之人,怎能在这等盛会中闹事?岂不是更使人看低了我们,都说泰山峨嵋的人没气量,禁受不起一点挫败,就去滋事扰乱。”
羊武一愣,道:“对,咱们不能闹事。”
田不恭沉吟一下,道:“我们何不想法把这难题移交给王元度呢?”
羊武奇道:“什么难题?怎生移交给他?”
田不恭道:“摩天寨之人如此对付王元度,可知他们之间仇隙极深,风闻王元度乃是极为侠义之士,咱们去把摩天寨如何暗使手脚的阴谋告诉他,他决计不能袖手不管,但他乃是进入决赛中的十名高手之一,若然闹出事故,就须取消资格,这岂不是一个大大的难题,而且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使他背上这个干系,脱身不得。”
羊武本来不是这种使诈弄诡之人,可是一听到进入决赛的十名高手这句话,顿时勾起嗔心,便不迟疑,道:“好,咱们几时去找他!”
田不恭暗中透一口气,忖道:“我已替王元度与你暂时化解了一件几乎不可挽救的仇恨,以后的发展我已无能为力了。”
须知这羊武若是不胜羞愧而自杀了,泰山派之人自然把仇恨算到王元度头上。田不恭起身道:“走,我们越早把难题交给他越妙。”
不久,他们已来到王元度等人居住的院落中,恰巧赶上晚膳时候,由乡老伯为首率了一干少年英雄围坐席上等候上菜,田不恭当先跃入厅内,先向众人使个眼色,才大声道:“王元度,小道听闻你是个行侠仗义之士,眼下有人因你之故遭受强敌窥伺算计,你管不管?”
全席之人都大感奇怪,又见他使过眼色,所以都不跟他招呼,王元度慨然站起,道:
“小弟焉能不管,只不知那位朋友是谁?”
田不恭一招手,羊武大步走入厅中,众人见他现身,更是惊奇。
王元度离席拱手道:“想不到羊兄居然惠然降临,兄弟刚刚还提及羊兄,甚表钦佩。”
羊武见他如此客气有礼,心中对他的仇恨不知不觉已减去一半,王元度接着替他介绍席上之人,大家都对羊武非常有礼,又纷纷热情地拉他们两人入席,以便边谈边食。
羊、田二人却不过一众少年英雄的力邀,只好入席。
大家饮了几盅,谈了不少闲话,那吕杰、束大名出身于武当、少林,跟羊武、田不恭二人的师门都有渊源,攀上了交情。
王元度这时才问道:“田道长刚才的话使兄弟甚是惶惑不安,还望明示。”
田不恭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他天生滑稽乐天的面貌与此大不相容,反而使人觉得好笑,他道:“这个被害之人便是小道我了。”
王元度大惊道:“是你?”
田不恭道:“我怕你们不信,特地把羊兄拉来作证。”
大家的目光转到羊武面上,羊武只好点点头。
田不恭又道:“摩天寨之人如此这般所以不肯放过小道,想来是怕我向王兄揭发他们的阴谋。小道幸而脱身之后,急忙去找羊兄一问,得知果然不假。因想我若是摩天寨的人也绝不肯放过那察知他们阴谋的人,再想到小道势孤力薄,唯有尽快告诉王兄。”
王元度慨然道:“原来是这些不肖之徒想加害兄弟,虽然兄弟还不知道他们何故不肯放过我,但此事竟连累了田道长和羊兄,实在深感不安。待咱们用过晚膳之后,兄弟定必前往找到尉迟忻他们问个明白。”
吕杰低哼一声,道:“元度兄去不得,这事分明从兄弟身上惹起,当日在擂台上我留手不住杀死了他们的四师弟奚勇,他们想是发觉元度兄是我们这一辈人中的龙头大哥,是以把怨气发泄在你头上。”
羊武讶然忖道:“吕杰兄乃是一代名家之后,竟也推那王元度是龙头大哥,如此瞧来,王元度定有过人之处。”
王元度正在谦逊这龙头大哥之称时,束大名接口道:“有理有理,对方定必瞧出咱们这一帮人之中,只有元度兄够资格抢元夺魁,那辛立不是也入围了么?所以他们须得弄掉王元度兄,辛立才有希望。”
这吕杰、束大名的武功造诣不同凡俗,羊武以前见过他们施展,暗中曾自叹弗如。眼下亲耳听到他们自认武功比不上王元度,由此推论,自己败给王元度乃是天公地道之事,因此心下剩余的怨气当即全消。
胡元环眼一睁,喝道:“摩天寨之名只好骇骇别人,咱们怕他何来,兄弟们带上兵器,这就去宰了他们王八蛋兔崽子。”
王元度笑道:“不必冲动,此事由兄弟一个人处理较为稳当。”
胡元皱起浓眉,道:“吕杰说得好,你是咱们的龙头,说什么咱们也得听从,你一定不让我们去那也没有法子可想,但别忘了这儿还有比龙头你还大的人呢!”
他转眼望着乡老伯,又道:“乡老伯,你的话他不敢违抗,这事该怎么办?”
乡老伯呵呵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老头子不表示意见。”
胡元急得猛搔头皮,鲁又猛道:“胡元不必发急,还有管大哥呢!”
胡元忙道:“对,对,管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在羊武和田不恭心目中,王元度的份量可真增加不少。他们晓得胡元、吕杰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王元度若无过人之处,焉能使他们如此服贴听话?
无情刀管中流冷静如常,缓缓道:“元度阻止你们参加之故,便因大会规定若有闹事之情发生,便须取消资格,但他却不曾考虑到对方正是想设法使他失去资格,这样辛立就有夺标的希望了。”
全席寂静无声,管中流身边的阿闪笑道:“说得对,但也不难解决。”
柳昭接口道:“姑娘有何妙计?”
阿闪道:“你听管中流说下去便知。”
乡老伯忍不住取笑道:“哈,你倒是小管的知心人呢!”
大伙儿都抿嘴而笑,阿闪两颊泛起红晕,含嗔的向老人直瞪眼睛。
她虽是从来任性,谁都不怕,更没有丝毫礼教的束缚,但这两三日以来眼见众人对这老头子如此尊敬有礼,恪遵长幼之序,使她不知不觉之中也认为不可对老人失礼。这便是潜移默化之功,比千言万语的教训还要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