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发现他竟然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她想起来墨远宁对他的评价是“很烦”,就更感兴趣,要知道能让万事不怎么入心的墨远宁觉得烦,也算一种本事。
墨远宁之前就不是很耐烦跟他说话,现在也没多什么耐心,只是躺在病床上略微勾了下唇角:“陈先生多虑了,我无意去陈家和您一争长短,兄弟之情,还是不用客套了。”
陈柏岳听着就皱了眉,他也出乎意料地没有被他一句话顶走,反而就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好像是酝酿了一番话语,才又接着说:“无论你回不回去,兄弟总是兄弟。”
这句话不再透着僵硬和刻板,语调也舒缓了一些,想必不是被陈朔交待了要说的话,只是他自己的心语。
苏季瞧得有趣,正想在旁边凑凑热闹,墨远宁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苏小姐,可否给我和陈先生一点独处的时间?”
自从说了自己辞职后,墨远宁现在都叫苏季为“苏小姐”,就像他们的关系,连老板和下属都不再是,而是两个纯粹的熟悉陌生人。
苏季早习惯了他这样的叫法,也不介意,说了声好,就起身去了病房附带的小客厅,还顺手把门给他们带上。
陈柏岳等苏季离开,又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从未对你有过什么成见。”
他又顿了下,才接着说:“不管是作为一个对手,还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我对你都没有恶意的想法。”
墨远宁看着他,终于微微笑了笑:“他是个很严苛的人吧?我是说,老陈先生。”
陈柏岳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奈和茫然:“是啊,我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让他满意。”
上次陈朔在苏康见他,对陈柏岳的评价是“木讷无趣”,其实陈柏岳只是性格偏于严肃,大概是那种天生缺乏丰富情感,又没有可以隐藏本性的人。
论到个人能力,他能在二十八岁时就执掌陈氏,在性格强势的父亲和公司的诸多杂务间斡旋,不能说全无失误,也成就颇多。
墨远宁知道自己那次能设下圈套让陈氏陷于房地产泡沫的危机中,不是因为他骗过了陈柏岳,而是陈朔本人性格太过自信,不愿错失看起来不错的良机,才让他一击得手。
事实上据他所知,当时陈柏岳是力主审慎投资的,却被陈朔骂了个狗血淋头。假如他的对手真的是这个异母的哥哥,他攻陷陈氏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还要更多上许多。
他对苏季说过陈柏岳“很烦”,那是因为他知道作为对手,陈柏岳相当难缠。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更没有什么“孝道”的概念,听他这么说,就笑了下:“如果真想做一番事业,独立创业也不失为更好的选择……你现在可以调用陈氏那么多资源,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自立门户呢?”
被昔日的对手,现在的血缘兄弟这么说,陈柏岳也没多少意外,他早知道墨远宁对陈家没什么企图,只怕也对他和陈朔没什么感情。
陈柏岳笑了下,他脸上表情缺乏,不笑时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阴沉,笑了后竟意外柔和,和墨远宁自己有几分相似:“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除了陈家和父亲,如果连这个都丢掉,就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比起陈朔,墨远宁倒还真更愿意和他多谈一些:“不破不立,当然你若有机会让老陈先生对你有根本性的态度转变,也不错。”
陈柏岳点了下头:“但愿如此。”
有时候对手往往比朋友更了解你,他们的谈话并不长,三言两语却都切中要害,陈柏岳又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离去。
墨远宁目送他站起,在他走到门边时问:“陈先生和陈太太,以及儿女的感情如何?”
陈柏岳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和同样出身豪门的太太也结婚多年,前年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
提起妻女,他脸上的神情才算真正柔和下来,站住了笑笑说:“算是和睦。”
墨远宁就笑了下:“你看,你除了陈家和老陈先生,并不是一无所有。”
陈柏岳领悟过来他这两句话的意思,笑了一笑,他的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又对他说:“谢谢。”
苏季对陈柏岳的印象,显然也远远好于眼睛和鼻孔朝天的陈朔,一直把他送到楼下,才返回来。
她觉得好奇,就问墨远宁:“你们兄弟情深,都聊了些什么啊?”
墨远宁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不能说是刻意冷落,更像是无心间忽视,她问什么他都答,做什么他也不大反抗,完全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他心情不错,就笑了下:“大概是劝他也做点事情让陈朔闹心,这样他就没心思来管我了。”
他这一招祸水东引倒真毒辣,不但想转移陈朔的注意力,还想让陈家人的生活更水深火热一些。
苏季暗暗想幸好她父亲没在外面遗留一个私生子,多年后回来让苏家鸡犬不宁。
她一直想问,就用不怎么迫切的口气试探着:“远宁,你当初来h市,就是想搅得陈家不得安宁吗?”
墨远宁倒也干脆承认:“是,我来h市的目的,就是想让陈朔不好过一些。”
他说着,抬头对她笑了笑:“也许我母亲到死都是心甘情愿,而我也没见过她,甚至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更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如果就让她那么默默无闻地死去,甚至在多年后都没有人替她鸣不平,也实在太过可怜。”
是啊,被心爱的人抛弃,怀着他的孩子远走他乡,最后更是在绝望中死去。
无论怎么看,这个女子的一生都太过悲惨。这样的悲惨,是连不相干的路人看了都会觉得难过的程度,更何况身为她的儿子?
也许再没机会补偿她所遭受的一切,可替她发出呐喊,让当年那个负心的人蒙受羞辱和损失,大概是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他当初刚离开组织,不知道该前往何处,心里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生父生母的故事。
所以他就决定,要去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祭奠那早就消散的魂灵。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座他的父母曾经爱恨纠葛的地方,他遇到了一生所爱。
内心早就麻木,然而每当想起他和苏季,以及他们很可能注定无法完成的相守,他的胃部还会开始疼痛。
那如同是从身体最深处翻涌上来的痛楚,带着太过刻骨铭心的感觉,让他疲于抵抗。
苏季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就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又苍白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