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二年元旦前十四天(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奎林神的子孙举行了热闹的狂欢和庆祝。欢乐的人潮在街道上涌来涌去。他们挤满了大议场、神庙、贸易堂、大街、酒店、旅馆、小客栈和小酒店,纵情地沉浸在最无节制、最放肆的狂欢之中。
那为期三天的谷神节就从那一天开始了。这是庆祝谷神萨杜尔纳斯的节日。按照某一部分人的意见,根据它那古老的风俗看来,这个节日还是在阿鲍利金人的统治者雅纳斯王之前产生的;那就是说,在罗马建城以前很久就有了。但是按照另一部分人的意见,那还是在赫克里斯的伴侣毕拉斯吉人的时代产生的。或者按照第三种人的想法,是在杜里乌斯荷斯季里乌斯王的时代产生的。那是那位国王在顺利地征服了阿尔巴人和萨宾纳人以后创立的节日。在谷神节期间,奴隶们可以获得某些类以自由的权利。他们可以和自由的公民们混杂在一起,不管那些公民是元老、是骑士、还是平民,也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可以公开地与别的阶级的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因此,在这三天之中,奴隶们总是尽情地寻欢作乐。
但是,应该承认比较确切一些的史实,因为谷神节虽然起源于无可查者的古代,但这一节日的一切规矩却是两位执政官——奥洛姆斯赛姆普朗尼乌斯阿特拉季诺斯和玛尔古斯米诺齐乌斯阿古利奥——规定下来的,他们在罗马纪元二百五十七年,或者是罗马国王被驱逐以后第十三年,在那条由大议场通向卡庇托尔区的街道上,紧靠着卡庇托尔山的山脚,建立了一座萨杜尔纳斯神庙。
根据一切可能,第一次正规的谷神节应该从这个时期算起。在这一节日中,举行祭奠仪式的祭司是露着头进行一切的,而当时奉祀别的神时,祭司们却戴上祭祀的法冠。
奉祀谷神萨杜尔纳斯的节日,本来是农民和牧人的节日;但是,奴隶们所获得的,接连三天狂欢——那常常会转化为荒淫的酒宴——的自由,使他们想起了萨杜尔纳斯的“黄金时代”:按照传说,那是没有奴隶制的幸福时代;在那一时代中,所有的人都是自由和平等的。
请读者想象一下巨大的罗马城。它的城墙在那遥远的古代就有八英里以上长,共有二十三道城门。城里点缀着雄伟的神庙、富丽的宫殿、典雅的拱廊和华美的贸易堂。请想象一下,这一共和国首都公民的数目,根据角斗士起义前十一年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钦纳第三次执政、巴比利乌斯卡尔波第一次执政的那一年的记载,共达四十六万三千人,除此之外这儿还住着两百万以上的奴隶。请想象一下,在谷神节的时候,除了城中无数的居民和奴隶之外,附近那些土地肥沃的乡村中的居民以及邻近城市的居民,也都成千成万地涌到城里来参加这一狂欢的谷神节。请你自己想象一下,这三百万左右浸透了狂欢情绪的人,在街道上涌来涌去,好象中魔一股地高叫:“io,波nasaturnalia!io,波nasaturnalia!(快乐的谷神节万岁!快乐的谷神节万岁!)”但是,即使经过这一切想象,读者所得到的观念还是极其微弱的,那跟罗马纪元六百八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在一个进城耍把戏的流浪艺人眼前展开的那幅不平凡而又惊心动魄的伟大图画还是不能比拟的。
那个耍把戏的人带着一只狗,他的左肩上面坐着一只小小的猴子。他的背上是一架小小的折梯、几串绳子和几个大小不同的铁箍。就这样,他沿着那条通普莱涅斯特的执政官大道向罗马走来,穿过了埃斯克维林门进了城。
那个耍把戏的人是一个英俊的金发小伙子。他的身体显得强壮、灵活而又敏捷。他的脸比较消瘦,但是脸上那对淡蓝色的机灵的眼睛却在炯炯发发。一句话,他具有一副吸引人的和蔼可亲的外表。他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粗毛短衣,外面披着一件皮罩袍,头上戴着一顶毡帽。
这个耍把戏的人就是阿尔托利克斯。
当他向城里走去的时候,他发觉城门附近的几条街道都是荒凉的、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儿。但是,即使在罗马城的边缘,他也可以听到一阵阵含糊不清的闹声,好象是一个极大的蜂窠中的蜂群的嗡嗡声一般:这就是笼罩着这座伟大城市中心区的纵情狂欢的回响。阿尔托利克期愈往前走,就愈深入到那由许多弯由的街道构成的迷宫一般的埃斯克维林区的中心。在这儿,那遥远的哄响就变得愈来愈清楚、愈来愈响亮了。他刚走到苏布拉区的头几条巷子时,就听到一阵喧闹的呼喊:
“io,波nasaturnalia!io,波nasaturnalia!(快乐的谷神节万岁!快乐的谷神节万岁!)”
当他来到卡陵纳斯街上的时侯,他前面就出现了一大队五光十色的人群。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队歌手和弹七弦琴的琴师。他们象中魔一般地跳着舞,齐声放开喉咙唱着赞美谷神萨杜尔纳斯的颂歌。人群中也有好多人同样地跳着、唱着。
熟知罗马人风俗习惯的阿尔托利克斯,在这五光十色的人群中很快就分辨出各阶级的人物来:他在穿紫边短衣的骑士身边,看到了被剥夺了权利的贫民的灰色短衣;在披着雪白长袍的贵妇人身边,看到了穿红色无袖短衣的不幸奴隶。
这个耍把戏的人退到一边紧贴着墙,让这支疯狂地呼喊着前进的乱七八糟的队伍走过去。他竭尽一切努力不让自己引起人家的注意。他藏起了足以暴露他的身分的猴子、小折梯和铁箍:他一点也不愿意对这些疯狂的人表演他的艺术,阻碍他的路程。
但是,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人群中有好些人看到了他,立刻认出他是一个耍把戏的人。他们发出一阵高声的呼喊,要求前面的人停下来,而且叫喊的人自己也停了下来。就这样,队伍后面的人也被迫停下来了。
“io,circulator!io,circulator”(变戏法的人万岁!变戏法的人万岁!)所有的人都轰然响应。
“把你的戏法变出来吧!”一个人尖叫道。
“你得尊重谷神萨杜尔纳斯啊!”另一个人叫道。
“哈,让我们瞧瞧,你那只小猴子能够耍些什么把戏!”第三个人叫道。
“让那只狗跳一阵子舞吧!”
“不,猴子!猴子!”
“狗,狗!”
“扩大圈子,快扩大圈子!”
“快让地方给他!”
“快绕成一圈呀!”
“让开!让开!”
周围的人高声叫喊着,要求大家向后退让,给耍把戏的人腾出空地方来;但结果反而发生了拥挤和倾轧。每个人都想挤到前面来。阿尔托利克斯完全被人家挤到墙跟前去了,他不但不能够耍把戏,反而不能动弹了。
那些靠近他的人,开始劝说和奉承他,热烈地要求他耍把戏给大家看。
“不要怕,可怜的人!”
“你会赚到很多钱的!”
“我们会丢给你满满一帽子的台伦齐乌司!”
“我们要用最好的玛西古斯葡萄酒款待你!”
“多机灵的猴子啊!”“那只花狗呢!多漂亮的伊庇鲁斯种花狗呀!”
有些人在抚弄花狗,另一些人在抚弄猴子,更有摸摸小梯子、碰碰绳子和铁箍的人,他们纷纷发出最希奇的揣测和建议。终于,阿尔托利克斯对这一切喧闹和拥挤感到了厌倦,他说:
“好吧,好吧,我为你们表演一下吧!我和我那两位艺人,要努力做到尊崇谷神萨杜尔纳斯,同时满足大家的要求。但是为了做到这一点,可敬的奎林神的子孙,请让给我一片空地。”
“对啊!”“他说得不错!”
“对啊,对啊!”“请大家把圈子让得大些!”
“请大家朝后面退!”
“退啊!”但是,那些人只是在那儿高叫,事实上谁也没有动一动。
突然有一个人大声道:
“让他和我们一起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去吧!”
“对啊,对啊,到卡陵纳斯饲堂前面去!”起先是十来个人、接着是二十来个人、最后是一百多个人的声音叫道。
“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去!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去!”
但是,大家虽然迫切地表示愿意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去,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直到最后,站在耍把戏的人身边的那部分观众,努力划动两肘,毫不回头地向卡陵纳斯祠堂那面走去,这才使其余的人一起跟着他们向前移动。
由于这一变化,原来在末尾的人现在处在队伍前面,而原来在前面领队的歌手和琴师反而落在大家后面了。但这一变换丝毫不能影响他们歌唱和演奏赞美谷神萨社尔纳斯的歌曲的热情。成千人的复唱句,在每一节歌词后面轰然爆发:
“io,波nasaturnalia!(快乐的谷神节万岁!)”
队伍的声势愈来愈浩大了。沿路碰到的人都加入了这一行列。队伍很快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广场上,那儿矗立着划分全城住民的三十个大氏族中的第三大氏族卡陵纳斯族的祠堂。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广场,活象好多股汹涌的湍流一般。这不能不使原先来到广场上的人感到很大的不安,因为他们早已占据了那些匆匆搭成的三榻餐桌旁的所有座位:他们准备在那儿痛痛快快地饱啖和痛饮种种美味的食物和醇厚的葡萄酒,不断地开玩笑,对各种有趣的景象发出疯狂的呼喊和大笑。
起先,广场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传来了一阵阵纷乱的诅咒、威吓和责骂的闹声。同时在这些责骂声中也夹杂着许多规劝和要求别人安静下来的呼声。最后,传来了消息,说是一个耍把戏的人要在这儿广场上表演。这使大家高兴得了不得,挤轧又开始了。大家都想挤到围在广场中心的那个人圈最前面的行列中去。好奇的观众纷纷踮起了脚尖。有的爬上了凳子、有的爬上了桌子和台阶,有的甚至爬到附近房子底层保护窗子的铁栅上去。一会儿,整个广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眼光都集中到准备表演的阿尔托利克斯身上去了。
耍把戏的人考虑了几分钟,把他的道具一件一件地排列在地上。接着,他走到一个观众跟前去,交给他一个小小的白象牙球,说:
“让它轮上一周。”
然后,他又把一个红色的象牙球交给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略微带点儿醉意的奴隶。那奴隶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浮起了微笑,他那副神气好似一个幸运的人正在等待更大的欢乐降临那样。耍把戏的人对他说:
“把那个红球挨次传递过去。”
接着这位年青的高卢人就走到为他腾出来的宽阔的圈子中央,向他的狗喊了一声。那只黑毛由班的伊庇鲁斯大花狗就坐了下来,用它那对聪明的眼睛注视着主人。
“恩狄米奥!”
大花狗跳了起来,摇着尾巴,注视着耍把戏的人,仿佛想说,它准备执行他的一切命令。
“去,现在把白球找来!”
大花狗立刻向人圈的一边正在互相传递白球的地方跑去。
“不,快把红球找来,”阿尔托利克斯说。
恩狄米奥很快地转过身子,向那个曾经拿过红球的奴隶站着的那一个方向跑去。那个红球已经传了三十几个人。大花狗正想钻过观众的胯下,跑到那个拿着红球的人跟前去,阿尔托利克斯突然大喝一声,好象对一中队的兵士下命令一般:
“停!”
大花狗顿时动也不动地站住了。接着,阿尔托利克斯对他的观众说:
“现在拿到象牙球的两位客人,请把球拿在手中不要再传送下去了:我的恩狄米奥立刻要到你们跟前来收取了。”
在人群中掠过一阵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怀疑的低语,接着又静寂了。几千双眼睛仔细地盯着大花狗。
阿尔托利克斯把两手交叉在胸前,命令道:
“去找那个白球,把它带回来给我。”
恩狄米奥拾起了尖嘴站了一会儿,接着坚决地向一个确定的地方跑去。它迅速地从观众的胯下钻过去,来到那个藏白球的人眼前。于是,它把它的前爪搭上那个人的胸脯,用它那聪明的富有表情的两眼望着地。仿佛要求他把小白球交给它。
那个看客只得把藏在宽袍下的那个白球拿了出来。那个看客显然是一个贵族,因为他的衣服上镶着紫边。他拿起小球向大花狗一伸,恩狄米奥小心地衔住了它,然后向它的主人迅速地跑去。
广场上顿时腾起了一阵喝彩的声音。接着,当大花狗同样敏捷地找到了那个藏小红球的看客的时候,又爆发了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于是,阿尔托利克斯把他随易带来的那架顶部相连、下面分叉的人字形小折梯撑了开来,在地上钉住了。接着,他把一条缚着三个铁箍的绳子的一端系到折梯的最高的梯级上,又拉起另一端后退了一段距离。他拉紧了绳子,使它离开地面大约四英尺高。最后,他把坐在自己肩膀上的猴子放到绳子上面,对它说:
“帕西爱啊,把你矫捷的身手和最惊人的本领统统施展出来,给这批奎林神的可爱子孙欣赏吧!”
于是猴子用两脚很敏捷地在绳索上走了起来。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花狗,对它叫道:
“还有你,恩狄米奥,向这批住在战神马尔斯的城市中的有名的居民,显显爬梯子的本领吧!”
当猴子表演走索的时候,大花狗在观众的掌声中紧张而又困难地一个梯级又一个梯级地爬了上去。观众的掌声起先是稀稀落落的,但是,当猴子走到第一个铁箍那儿,钻到箍中转了几下,又爬到索上迅速地钻进第二个铁箍,在里面接连翻上了好几个斤斗的时候,广场上就又腾起了一阵不约而同的暴风雨也似的掌声。
同时,大花狗也爬到那架小拆梯的顶上去了。但是阿尔托利克斯摇摇头,怜惜地说:
“可怜的恩狄米奥,你现在可怎么办?你怎么能从上面下来呢?”
大花狗摇着尾巴,望望它的主人。
“你总算花了很大力气爬上了梯顶,可是你怎么下来我可不知道了!”阿尔托利克斯对它叫道,那时候猴子帕西爱已经钻到最后的第三道铁箍中翻起斤斗来了。
大花狗仍旧象以前一样,摇着尾巴望着他的主人。
“现在你怎样才能解决这—困难呢?”阿尔托利克斯又对恩狄米奥发问。
突然,大花狗纵身一跃落到地上,用后脚坐在地上,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望着观众。
观众们用齐心一致、经久不息的鼓掌声,欢迎着善解人意的恩狄米奥的纵身一跃,因为它竟想出一个这么机智的办法解决主人出给它的难题。那时候;猴子已经从绳索末端爬上那架拆梯的顶部坐了下来,那也激起了观众的喝彩声。
“把你的帽子给我,”一个属于骑士阶级的观众,从人群中走出来对阿尔托利克斯说。“我去替你收集赏钱,即使不是为你,为了你那两只出色的畜生也值得辛苦一趟。”
阿尔托利克斯拿下了毡帽,把它交给那个骑士。那个客人自己首先在帽子里放了好几个塞斯太尔司,然后开始绕着圈子收钱;无数阿司、塞米司和台伦齐乌司就乱纷纷地飞到耍把戏的人的毡帽中来了。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从短衣下面掏出两颗小小的象牙骰子和一个小杯子,对他的两位四脚艺人说:
“现在,帕西爱和恩狄米奥,用骰子赌一下吧。让这些高贵而又慷慨的观众看看,你们两人中间哪一个的运气好,哪一个的手法灵。”
在周围观众的哄笑声中,大花狗和猴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开始掷骰子。恩狄米奥首先开始,它用前掌把主人放在它跟前的盛骰子的小杯子一敲,杯中的两颗骰子就飞了出来一直滚得很远。它们滚到某几个观众的脚前的才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对这一不平常的赌博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好些人弯下身子,竭力想看清楚恩狄米奥掷的骰子的点放。他们一齐拍手叫道:
“‘维纳斯’!‘维纳斯’!能干的恩狄米奥!”
大花狗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好象懂得它已经掷到一个很好的点数一般。
阿尔托利克斯拾起了两颗骰子,又把它们放到那个小杯子里,交给了猴子。
帕西爱用两个前爪捧着小杯子,不断地扮着鬼脸、装出种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引起了观众一阵阵的狂欢和哗笑,最后它把小杯子用力一簸,骰子就飞到地上来了。
“‘维纳斯’!‘维纳斯’!帕西爱也掷到了‘维纳斯’!”人群中好些人喊道。“帕西爱小姐万岁!帕西爱小姐真是好样儿的!”
猴子就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开始向观众抛吻表示感谢。这一个动作又在观众中间引起了一阵阵暴风雨也似的掌声和哗笑声。
那个替耍把戏的人收集赏钱的罗马骑士,走近了高卢小伙子,把满盛着小钱的毡帽交给了他。阿尔托利克斯对他好心的关顾感激地道过了谢,然后,把钱放到挂在他腰际皮带上的那个小皮袋里去。
高卢小伙子已经准备叫他的两个赌棍再掷一次骰子,观众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广场另一端长街上的喧闹声吸引了过去。那条长街从大斗技场附近的加宾街开始,绕过帕拉丁山,经过两个祠堂(萨里乌斯族和采莱尔族)前面,一直通到卡陵纳斯祠堂前面那片阿尔托利克斯正在耍把戏的广场上。
这批欣赏耍把戏的狗和猴子的观众的注意力,被高声的喊叫和喧哗声吸引过去了:在广场上出现了化妆得奇形怪状,或者戴着非常可怕的假面具的戏子和小丑;他们在笛子和七弦琴的伴奏下跳着舞,他们的后面则是一大群人,他们统统朝着卡陵纳斯祠堂的方向涌过来了。
围绕着阿尔托利克斯张着嘴看把戏的人,顿时向新奇的玩意儿迎了过去。阿尔托利克斯在卡陵纳斯街上碰到的那批乐人,重新用力奏趄他们的乐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颂扬谷神萨杜尔纳斯的歌声。一会儿就只剩下了阿尔托利克斯一个人。他叠起了小折梯,收集了所有耍把戏的道具。接着,他把猴子放上肩头,进了一家离祠堂不远的酒店,以便逃脱缠扰不休的观众。他在酒店中叫了一杯采古勃葡萄酒,把它一口气喝了下去。他预见的事情果然实现了:广场上一会儿又重新挤满了人,原来那两股人流汇合在一起以后又回来了。那些走江湖的戏子,开始登上卡陵纳斯祠堂的台阶,表演他们的节目:滑稽可笑、但是内容秽亵的哑剧和最低级的闹剧。这使泛滥在广场上的观众发出一阵阵无耻的哗笑和激励的彩声。
阿尔托利克斯就利用这—机会,沿墙走去,企图偷偷地离开广场。他好容易达到了目的——他足足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最后,才走到通大斗技场的长街上。
人们怀着节日的欢乐情绪,不断发出快活的喧闹声。但我们还是趁着阿尔托利克斯在这条拥挤的街道上走的时候,简单地告诉读者,这位假扮耍把戏的流浪艺人的角斗士阿尔托利克斯,是怎样和为什么到罗马来的。
在不幸的卢提里乌斯遭到暗杀后的第二天,一队角斗士的骑兵因为购买秣草来到了巴利附近。他们在那儿听到了那件前一天晚上在离葛纳齐亚不远的大路上发生的神秘凶杀案的消息:在那儿发现了两具相距不远而且谁也不认得的陌生人的尸体。按照死者的外表看来,其中的一个是这一带的小康农民,另一个则是在豪富的贵族家庭中服役的释放奴隶。
骑兵队长决定利用这一机会去访问自己的情人——一个住在卡仅西附近的漂亮农妇,那是他在两个月前起义大军在维纳西亚扎营的时候认识的。现在,他率领那队骑兵上那边去,名义上是去调查这一在执政官大道上发生的凶杀罪行;因为,起义的角斗士大军虽然纪律严明,对别人的则产毫不触犯,而且对当地居民非常尊敬,但由于他们已经成了这一带的主人,那件凶杀案就很有可能会归罪于他们。但事实上,那个骑兵队长自然也是乘着这机会去会晤他那可爱的情人。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骑兵们认出:两具被杀害尸体中的一具就是他们第八军团勇敢的指挥官卢提里乌斯。他乔装改扮为一个阿普里亚农人(他们自然不知道改装的原因)。
这就是斯巴达克思如何会得到这—悲惨消息的经过。虽然他偶然也怀疑可能有某一个叛徒决定阻止他的计划的实现,并且破坏他的计划,而且,这个叛徒很可能就隐藏在角斗士营垒的内部。但他还是不能断定,卢提里乌斯究竟是落入别人设置的陷阱中丧命的,还是纯粹由于未能预见的偶发事件致死的,因为那也可能是卢提里乌斯与他的对手在路上发生争吵的结果。
无论如何,在卢提里乌斯光荣的葬礼举行以后,势必要派另外一个使者上罗马卡提林纳处去。因为指挥官会议已经决定派遣一个使者上卡提林纳处去,斯巴达克思认为现在可以不必再与任何人商议这一复杂而又重大的任务,就直接选中了他的最亲密、最可靠的战友阿尔托利克斯,而且这一点除了他们两个以外不让营垒中的任何人知道。
阿尔托利克斯为了消除各种阻碍和避免可能威胁他的危险,决定向某一个耍把戏的职业艺人学会一切技艺,然后改扮为一个这样的艺人出发到罗马去。他以前在角斗学校里生活的时候,他在空暇时就欢喜耍把戏——这是他少年时代以来的心爱娱乐。
于是阿尔托利克斯下令在附近找来了一个要把戏的人。他在严守秘密的情况下,开始在自己的营帐中学习那个艺人的技艺——他那辛勤学习的成绩在罗马卡陵纳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表现了出来。他向那个艺人买下了他的大花狗和猴子。从八月到十一月,他不停地练习那些把戏。竭力学会必要的敏捷手法,接着,他暗暗离开角斗士的营垒。到了离开营垒的第三天,他却下了他的铠甲,换上了耍把戏的艺人的服装,然后一程又一程地向前赶路。他几乎在每一个城市和乡村中都要停顿一下,就这样他一直赶到他准备去那儿执行任务的罗马。读者已经看到,他怎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被迫向那批和善的奎林神的子孙表演了他的节目。现在,就让我们跟着这位勇敢而又年青的角斗士继续前进吧。阿尔托利克斯循着那条绕过帕拉丁山通到大斗技场去的街道前进,很快地到达了萨里乌斯祠堂附近。那儿一家酒店前面的好多张桌子旁,坐着许多阶级和社会地位各不相同的人。快乐的呼喊声、吵闹声和喧哗声,都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在谷神节中最受欢迎的食物就是猪肉,人们把猪肉制成了各种食物。
“啊,谷神萨杜尔纳斯万岁!”坐在阿尔托利克斯身边桌子旁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卡帕陀西亚奴隶叫道。“谷神萨杜尔纳斯和我们有名的酒店老板古里奥特制的香肠万岁!用猪肉烹调食品,谁也比不上我们古里奥老板!”
“但愿神使我摆脱虚荣!”酒店老板古里奥回答。他是一个肥胖、臃肿、而且几乎是圆球形的人,正捧着一盘邻桌客人点的热腾腾的炒香肠走过来。“但是我可以毫不夸口地说,象我店里这种香肠、小灌肠和脏腑,您不论在哪儿都尝不到。我对我家的保护神朱诺的黑辫子起誓,甚至在卢古鲁斯和玛尔古斯克拉苏的家里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io,波nasaturnalia(谷神节万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奴隶叫道。他仿佛是为了履行酒宴的领导人的职责似的,站了起未;举起满盛着葡萄酒的杯子。
“io,io,波nasaturnalia(谷神节万岁,万岁)!”所有参加这一酒宴的奴隶都从各自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
“但愿伟大的神赐福给我们!”当庆祝谷神节的喊声平息下来,大家都重新坐下来的时侯,那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却仍旧站在那儿而且突然叫道。“但愿萨社尔纳斯统治的黄金时代仍旧降临到人间,奴隶制度的一切痕迹统统消失!”
“可是到了那时候,你就吃不到古里奥的香肠也喝不到这醇厚芬芳的采古勃葡萄酒了。”
“那有什么!”卡帕陀西亚奴隶愤怒地叫道。“难道采古勃和法烈伦葡萄酒对我们的生活就这么必需吗?难道我们故乡山上的泉水不能使自由人解渴吗?”
“绝妙的泉水洗脸、洗澡都很好,”对卡帕陀西亚说话的另一个奴隶答道。“但是我更欢喜采古勃葡萄酒。”
“还有狱卒的鞭子!”卡帕陀西亚奴隶加上一句说。“唉,希涅齐乌斯,唉,你这雅典娜的子孙啊!长久的奴隶生活竟使你卑贱到这个地步!”
准备买一杯杜斯古尔葡萄酒喝的阿尔托利克斯停了下来,倾听着卡帕陀西亚人和希腊人的对话。
“啊哈!”一个自由公民对卡帕陀西亚奴隶说。“你,可爱的埃狄奥古斯,竟在谷种节的庇护下,在这群奴隶中间替斯巴达克思做起煽动工作来了!”
“但愿这可恶的角斗士下地狱!”一个贵族一听到这可怕的名字就恼怒地叫道。
“但愿地狱中的米诺斯王罚他跟所有的复仇女神去作伴!”另一个公民又叫道。民也。
“啊,刚毅勇敢的英雄们!”卡帕陀西亚奴隶冷冷地嘲讽道。这样一个卑贱的角斗士竟值得你们举起投抢掷去吗?他离你们还远得很呢!”
“我对保护罗马的所有大神起誓,你这下贱的奴隶竟敢侮辱我们罗马公民!你竟敢管这个卑贱的野蛮人辩护!”
“请你们那边安静一些!”埃狄奥古斯说。“我并没有侮辱谁,至少没有侮辱你们各位可敬的公民和贵族,尤其是,你们中间的一位就是我的主人。我并不想去追随斯巴达克思,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去,因为我不相信他的事业能够成功,因为他的对方是永远为神所喜爱、为幸福所伴随的罗马。可是,我虽然不去追随他,我却并不认为自己负有按照你们的样子憎恶和诅咒他的义务。因为斯巴达克思希望为他自己,也为他所有的被压迫弟兄争取自由。他拿起了武器,英勇地对抗罗马的军团。我有权利说出我心中想说的话,因为谷神节的神圣风俗,允许我们在这三天之内有行动与言论的充分自由!”
一阵不满的、乱哄哄的喧哗声回答了卡帕陀西亚奴隶,尤其是他的主人对他愤怒地叫道:
“啊,我向贞节女神的缠头白布起誓,我竟听到了这样无理的话!如果你痛骂我和你的主母,侮辱我家的声誉,我所受到的侮辱都要比你说这种话少些!现在你祈求你们自己的神,叫他们在谷神节以后使我忘记你今天所说的荒谬绝伦的话吧!”
“他竟替那个角斗士辩护!那是什么样的一个角斗士啊!”“他竟颂扬起他的下贱的事业来了!”
“他颂扬了那个下贱的强盗!”
“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而且刚好在今天,恰巧在今天,我们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感受到这个强盗暴动的恶果!”埃狄奥古斯的主人叫道。“刚巧在现在,由于这位斯巴达克思的好心,罗马竟找不出一百个,甚至十个角斗士了。如今我们要在斗技场上杀死一个人来庆祝谷神萨杜尔纳斯的节日都办不到了!”
“真的吗?”七、八个同桌的人诧异地叫道。
“我对我的统治者,我们法比乌斯族的保护神埃里克斯山的维纳斯起誓,过今年这次谷神节我只好不看角斗了!”
“多糟糕啊!”阿尔托利克斯一面暗暗嘲讽地叫道,一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杜斯百尔葡萄酒。
“可是同时,按照一向严格遵守的古代风俗,”那个贵族继续说。“奉祀谷神萨杜尔纳斯必须用活人做牺牲:你得明白,萨杜尔纳斯本来不是天上的神而是地狱中的神,只有人血才能取得他的恩宠。”
“但愿萨杜尔纳斯使这个下贱的角斗士化成飞灰!斯巴达克思——就是使我们遭到不幸的唯一罪人!”一个坐在贵族身边的自由女公民叫道。她的脸由于痛饮了采古勃葡萄酒涨得通红。
“不,我对所有的神起誓,我们决不容忍这样可耻的事!”那个贵族从座位上跳起来叫道。“我们都尊崇谷神萨杜尔纳斯。既然他应该得到活人的牺牲,那就应该给他。我第一个来做个榜样,领一个奴隶到祭司那儿去,让他们把他在神坛前杀死。我想,罗马决不是平白以神圣的城市出名的,一定会有很多敬神的人按照我的榜样行事,这样,萨杜尔纳斯就可以和以往一样获得人的牺牲了。”
“对啊,但是谁能够娱乐我们,也使大家看到心爱的表演——角斗士的角斗呢?”
“谁,谁能娱乐我们?”一个罗马贵妇人非常遗憾地叫道。接着,她抑住了叹息,急匆匆地喝了十来杯采古勃葡萄酒借以自慰。
“谁,还有谁能使我们看到这心爱的表演?”八个同桌的人一起痛心地叫道。
大家一下子沉默了。阿尔托利克斯用手掩住了脸,他一想起自已居然和这批人同属于人类,不禁惭愧极了。
“这一点我们勇敢的战士卢齐乌斯海里乌斯普勃里科拉和葛涅乌斯考尔涅里乌斯伦社鲁斯克洛狄昂纳斯会关心的,他们已经当选为下一年的执政官了。一到来春,他们就要出发征讨角斗士。”那个贵族说,他的两眼迸射着喜悦而又残忍的光辉。“他们将率领两支大军,每一支大军都将有三万人那时候,我们看吧,我对百战百胜的赫克里斯起誓,让我们看看:这野蛮人,偷牧口的小贼,能不能抵挡执政官的正规军团、辅助兵以及同盟军!”
“可以这样想,”那个卡帕陀西亚奴隶低声讽刺道。“被角斗士们在芬提附近打垮的军团,那就不是执政官的军团了。”
“啊——啊!在将军的军队和两位执政官的军队之间有很大的差别。你这野蛮人决不会懂得这一点!我对战神马尔斯的利剑起誓,角斗士的队伍很快就会被打垮,而且将会全部被俘送到我们这儿关进监狱,然后再成千地把他们送到斗技场去参加角斗,整批地消灭掉。”
“一个也不饶恕!”
“对这批强盗是用不着怜惜的!”
“到了那时侯,我们就可以好好地犒赏一下自己了!否则这成什么体统呢!我们不能老是没有角斗看!这叫我们怎么能忍受下去啊!”
“是啊,我对战无不胜的赫里克斯起誓,那时侯,我们就可以好好犒赏自己了!”
“我们要安排从来没有见过的大规模角斗——要使我们整年都能看到!”
“我要欣赏那三万个强盗痛苦的、垂死的挣扎和快要断气时的喘息!”
“那才是真正的节日!那才是狂欢呢!”
“我们可以大大地高兴一番!好好地娱乐一番!”
“那还得等着瞧呢,”阿尔托利克斯透过齿缝恨恨地说,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也白了。
接着,当那些人形的野兽沉醉在欣赏未来的流血角斗的幻想中时,阿尔托利克斯很快地付清了酒账,收拾起自己卖艺的道具,带着两位四脚艺人离开了那儿。他向帕拉丁山的方向走去,折入了上神圣街。狂呼高叫的人群正慢慢地在这条街上向前移动。他努力划动两肘,花了极大的力气才从人群中挤过去。
这一大群人在穿过上神圣街以后,接着就涌到围绕帕拉丁山周围的所有街道上去。但是这个耍把戏的艺人却必须沿着山脚走过去,以便爬到矗立在帕拉丁山北坡顶部的卡提林纳的府邸中去。
阿尔托利克斯对这种拥挤和倾轧,已经感到讨厌了。那疯狂的喧哗声和哄叫声,几乎把他的耳朵也震聋了。他终于来到了那座装饰卡提林纳府邸前部的拱廊下面。拱廊里拥满了好多谢尔盖乌斯家族的门客、释放奴隶和奴隶。他们乱糟糟地举行着酒宴,正在那儿东一堆西一堆地大吃大喝。这位骄傲的、野心勃勃的贵族的整座府邸,大概已挤满了客人,这只要听听从里面传出来的呼喊声和歌唱声就可以知道了。
耍把戏的人一出现,拱廊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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