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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仪仗官辛普烈齐奥显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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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那死人一般白的脸上反映出她内心的痛苦、恐惧和惊惶。

    “那就是说,你要我活活地落到敌人手中?”角斗士领袖愤怒地低声说。“你要看见我在十字架上活活钉死吗?”

    “啊,不,不!我对地狱中所有的神起誓!”范莱丽雅恐怖地叫道,她一下子放开了心爱的人,惊惶地后退了一步。

    接着,她坚决地从挂在斯巴达克思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那把沉重的西班牙短剑,好容易才把它用两手举起来交给角斗士,一面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竭力用坚定的口气说:

    “如果还来得及那就赶快逃走但是,如果你命中注定要死,那就手执短剑死去!”

    “谢谢你!谢谢你,我的范莱丽雅!”斯巴达克思从她手中接过短剑说,他的两眼顿时炯炯发光,他向房门跨了一步。

    “再会,斯巴达克思!”可怜的女人抱住了角斗士用颤抖的声音说。

    “再会!”他也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

    但是,范莱丽雅的嘴唇突然转成白色,斯巴达克思顿时觉得她的身体好象死人一般挂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头也软弱无力地落到他的肩膀上去了。

    “范莱丽雅!范莱丽雅!亲爱的范莱丽雅!”色雷斯人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接着,他怀着无可形容的恐惧审视着心爱的女人;不久前他那还燃烧着怒火的脸,现在变得好象蜡一般惨白了。

    “你怎么了?但愿神后朱诺帮助我们!范莱丽雅!我的美人儿,你怎么了?放出勇气来!我求求你!”

    斯巴达克思把短剑向地板上面一丢,抱起了心爱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软榻上。然后,他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抚爱她,激励她,用他火热的呼吸和嘴唇亲她。

    范莱丽雅动也不动地躺着,对他的一切爱抚毫无反应,好象她不是昏晕而是真的死了一般。斯巴达克思的脑中突然产生一个恐怖的念头。他很快地跳了起来,由于凉恐而睁得圆溜溜的两眼,仔细地观察着美人的脸。惨白的、动也不动的范莱丽雅,显得比平时更加美丽了。斯巴达克思浑身发抖,注视着她那苍白的嘴,竭力想从那儿看出呼吸的征象。他把手按到她的胸口上,这才感到她的心脏还在缓慢而又微弱地跳动。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连忙扑到通范莱丽雅另一间卧室的小门那儿,掀起了门帷对女仆叫了好几声:

    “索福伦妮雅!索福伦妮雅!快到这儿来!索福伦妮雅!”

    就在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原来准备出去的那道门里传来了小心的敲击声。斯巴达克思开始倾听:外面场地上闹吵吵的喊声和喧哗声已经停止了,但门上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

    “仁慈的范莱丽雅太太!我的太太!”

    斯巴达克思立刻举起了短剑,他微微推开了门问道:

    “你有什么事?”

    “五十个骑兵来来到了这儿”老管家一面索索发抖,一面讷讷地说。他那对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他借着自己手中的火炬的光,仔细地看着斯巴达克思。“他们有的说有的喊要求我们把把他们的领袖交交出去他们肯定地说说你就是斯巴达克思!”

    “你去告诉他们,说我马上就到他们那儿去。”

    接着,色雷斯人就在那位由于惊恐变成了雕像那样的老管家眼前砰地关上了门。

    当斯巴达克思走近范莱丽雅动也不动地躺着的那张软榻旁时,女奴隶索福伦妮雅已经从另一道门进来了。

    “快去拿些香精来,”斯巴达克思对她说。“再去喊一个女奴隶来,你们一起来帮助你们的太太,她已经昏过去了。”

    “啊,我的仁慈的太太,啊,我的可怜的太太!”女奴隶拍着两手哀哀地哭泣起来了。

    “快些!跑吧,不要噜苏!”斯巴达克思对她叫道。

    索福伦妮雅跑了出去,一会儿就喊来了另外两个女奴隶。她们拿来了各种芬芳而又强烈的香精,竭力关切地照顾着她们昏厥的女主人。过了一会儿,范莱丽雅那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她的呼吸也变得比较平匀而且深沉了。

    斯巴达克思—直动也不动地站着,两手交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心爱的人。当他看到她已有了生气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两眼望着天空,好似在感谢天上的神似的。接着,他遣开了女奴隶,跪下来吻着软绵绵地挂在榻旁的范莱丽雅那雪白的臂膀。然后,他站了起来,长久地吻着她的前额,接着就迅速地走了出去。

    一会儿他就来到那片小小的草地上。五十个骑士正拉着马缰等待着他。

    “原来是你们?”他用严厉的口气问道。“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奉了队长玛米里乌斯的命令,”率领那一小队骑兵的十夫长回答。“我们一直远远地跟着你,恐怕”

    “上马!”斯巴达克思叫道。

    刹那间五十个骑士统统用左手拉住马鬃,纵身跨上了用普通的蓝鞍褥盖着的的马背。

    一小群留在别墅里的奴隶,大多数是老人,在惊恐之中默默地聚集在门旁,他们手中的火炬照出了这一幕景象。斯巴达克思向他们回过头去,命令道:

    “把我的马牵来!”

    三、四个奴隶急忙跑到附近的马厩里去,牵出那匹黑马,把它拉到它的主人跟前。斯巴达克思纵身上了马,向老管家转了过去问道:

    “你的两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啊,伟大的斯巴达克思,”老头子哽咽着说“不要因为我昨天早晨说了这么多放肆的话处罚我的孩子!”

    “下贱的、奴隶的灵魂!”斯巴达克思愤怒地叫道。“你大概认为我也和你一样是一个卑鄙的胆小鬼吧?你实在不配做我问的那两个勇敢的小伙子的父亲,我问起他们只是因为我要好好地关心他们!”

    “饶恕我,光荣的斯巴达克思阿克维里乌斯和阿提里乌斯——这就是他们的名字也就是我李倍狄乌斯老头子的儿子啊,伟大的指挥官,请你照应他们吧,但愿朱庇特和天上的神保佑你!”

    “但愿拍马逢迎的卑鄙小人落到地狱里去!”斯巴达克思叫道。接着,他把马一刺,向骑兵下令道:“出发——快跑!”

    于是,整队骑兵跟着斯巴达克思,循着那条弯曲的小径向别墅的大门口跑去。

    梅萨拉的老奴仆们都站在草地上,好象失掉了知觉一般。他们就这么站了好几分钟,直到急骤的马蹄声愈来愈轻,终于完全消失在远处,才清醒了过来。

    当范莱丽雅在她的女奴隶的关切照料下苏醒过来,知道斯巴达克思已经离开的时候,她那悲痛和哀哭的情形简直无法形容。

    斯巴达克思呢,一路上也独自陷入了沉思。他的脸上反映出他不久前所遭受到的强烈痛苦,无数条皱纹横切着他的前额。他老是用马刺踢马,好象想逃开在后面追逐着他的惊恐、悲哀和痛苦。他的黑马象旋风一般地向前疾驰,几乎超出那队用全力飞跑的骑兵有两箭之遥。

    斯巴达克思不断地想念着范莱丽雅,他想象着她醒过来以后会怎样伤心地流泪痛哭。他不由自主地用痉挛的动作猛刺自己的马,那匹鬃毛迎风飞舞的黑马吃力地喘息着,张大了鼻孔,喷出一阵阵的热气。

    范莱丽雅的形象老是显现在斯巴达克思的眼前,他想把它驱逐开去,可是波斯杜密雅的小脸蛋又在他面前出现了。这个美丽的金发小女孩,又活泼又伶俐,除了那对黑眼睛是她母亲的遗传之外,其余各部分简直可说是和她的爸爸一模一样。她是多么惹人怜爱啊!她是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啊!现在她就在他的前面,向他高兴地伸出了肥胖的小手他悲哀地想,也许以后永远看不到她了。于是,他又开始用马刺猛烈地刺着那匹不幸的骏马的血淋淋的两胁。

    谁也不知道骏马和骑士将会产生什么结局,幸而他们两个运气好,斯巴达克思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范莱丽雅就这么长眠不醒了呢?也许,在得到我突然离开的消息之后又昏厥过去,昏厥得比第一次更久、更危险呢?也许;她因此得了病,而且病得非常厉害呢?甚至——虽然这是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应该的——在最不幸的情况下,我的心爱的人竟突然”

    斯巴达克思一想到这儿就用全力夹住了马肚子,猛然地勒住了马缰,立刻使这匹名贵的骏马停了下来。

    斯巴达克思一会儿就被他的同伴们追上了,他们都在他的后面停了下来。

    “我必须回到梅萨拉的别墅中去,”斯巴达克思阴郁地说。“你们可以回到拉比契去。”

    “不!”

    “绝对不可以!”骑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为什么?谁能够禁止我这么做?”

    “我们!”好多个声音叫道。

    “那是由于我们对你的爱戴!”一个人说。

    “你的荣誉禁止你这么做!”另一个人喊道。

    “还有你的誓言!”另一些人加添道。

    “我们的事业没有你会毁灭的!”

    “责任!你的责任!”

    传来了责备的怨言,乱吵吵的叫喊声以及几乎是全体一致的请求声。

    “但你们不明白,我对万能的朱庇特发誓,留在那面的女人是我所崇拜的人。也许,现在她已经由于极度的悲痛而死了我不能

    “如果,万一发生了不幸——但愿神不让这事情发生——她竟然死了,你到那面去也是徒然牺牲,你也没有办法救她,如果你的惊恐落了空,为了使你和她都能放心起见,我们只要派一个使者到那面去一下就够了,”十夫长说,在他说话的声音里面可以听出他对斯巴达克思哀痛心情的关怀、尊敬以及他那对领袖的一片感人的忠诚。

    “原来为了逃避我自己可能遭到的危险,反而叫别人去顶替我?不,奥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为我作证,谁也没有说过我斯巴达克思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

    “我到梅萨拉的别墅中去是毫无危险的,”骑兵中间的一个突然用洪亮而又坚决的声音叫道。

    “怎么去法?你是谁?”

    “我是向你效忠的战士之一,愿意为你献出生命。”那个骑兵纵马走近斯巴达克思说。“但我用不到冒险,因为我是拉丁人,我对这—带很熟悉,而且会说这儿的土话。我到第一家庄稼人的屋子里就换上他们的便衣,然后到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别墅里去。我可以在你到瑙拉之前,把有关范莱丽雅最详细的消息告诉你。”

    “如果我没有记错,”斯巴达克思说。“你就是卢提里乌斯,本来是个自由人。”

    “是的,”骑士回答。“我就是卢提里乌斯。斯巴达克思,我感到非常高兴而且骄傲,因为你经过这么几次辉煌的胜利,还能从千万个角斗士中间认出我来!”

    卢提里乌斯是一个深谋远虑而又勇敢的小伙子,他是很可靠的,因此斯巴达克思对战士们的请求让了步,对这个拉丁人的建议表示同意。接着,斯巴达克思就率领了这队骑兵继续前进,很快就来到一座不大的别墅前面。在卢提里乌斯改装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就在一块别墅主人交给他的涂蜡木板上面用希腊文给范莱丽雅写了一封充满了柔情的书信,然后把它交给了拉丁小伙子。卢提里乌斯答应把信亲自交到范莱丽雅本人手上。

    斯巴达克思感到略微放心了一些,于是他率领着那一小队骑兵,循着杜斯古尔通拉比契的大路纵马向前快跑。

    拂晓时分。他们到达了原来分路出发的地方,玛米里乌斯和其余两百五十名骑兵正在那儿焦急地等候着他们。骑兵队长报告角斗士的首领,这一昼夜中,拉比契的居民非常害怕角斗士们去袭击们们,因此为了审慎起见,最好是不等天黑就立刻离开这儿,急行军赶到阿昆纳去。

    斯巴达克思同意了玛米里乌斯审慎的建议,全队人毫不丧失时间,立刻离开了拉比契附近的小小的营垒,沿着司法官大道向普莱涅斯特前进。接着,普莱涅斯特城又落到左边去了,他们向右拐弯来到拉丁大道上。他们飞跑了整整一天又一夜,直到拂晓时分,几乎使马儿跑得精疲力竭,这才来到了阿莱特里。斯巴达克思命令骑兵队在这儿宿营,休息一整天。

    到了晚上,他又下令急行军向菲伦丁出发。他们在日出后两小时赶到了那儿,接着又立刻向法莱盖拉前进。因为那些从驻诺尔巴的瓦利尼乌斯的军队中投到角斗士营垒中来的罗马兵士告诉他们:曾经有好些拉比契的居民来到瓦利尼乌斯处报告,说曾经在杜斯古尔附近看到角斗土的骑兵队,将军听了那些居民的话,就把自己的骑兵队分成两支五百人的队伍;一队出发追击角斗士队伍直到杜斯古尔城下,另一队很可能马上就要到达菲伦丁。瓦利尼乌斯派出这两队骑兵的目的是切断这支远道奔袭的角斗土骑兵队的退路,使他们再也不能回到阿昆纳城下的营垒中去。

    斯巴达克思立即离开了菲论丁,他没有让骑兵们休息,直到他们赶到法莱盖拉,到了那儿以后,他们又在半夜里向阿昆纳出发,终于在拂晓时分赶回到他们自己的营垒。

    当天傍晚,卢提里乌斯也赶到了。他给色雷斯人带来了使他感到宽慰的、有关范莱丽雅健康的消息,而且还捎来了她的一封信。那是一封回答斯巴达克思那匆促但是热情的短简的复信,虽然其中有好些责备的话,却充满了无限温柔的情意。

    范莱丽雅在她的信中对她心爱的人说,以后她将派遣老管家李倍狄乌斯带信到他的营垒中来。她坚执地要求斯巴达克思也写信给她,而且用同样的办法把信带回去。李倍狄乌斯自然永远会心甘情愿地执行他的女主人的任何命令,不难想象,他会多么高兴地接受带信到角斗士营垒去的任务,因为他可以在那儿见到他的两个儿子,拥抱他的那对宝贝。

    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和埃诺玛依、鲍尔托利克斯以及别的军团指挥官商议了一下,决定按照以前的决定离开阿昆纳城下的营垒。接着,他率领两万名角斗士向瑙拉出发,经过五天的行军到达了目的地。驻扎在瑙拉营垒中的两万五千名角斗士,欢迎了从阿昆纳城下获得光辉胜利回来的弟兄们,那快乐的情绪简直无法形容。

    接连三天,淄拉军营中的全体指挥官和战士们唱着歌沉浸在欢乐曲。被压迫者同盟领导人员的军事会议,决定让角斗士大军在瑙拉过冬。他们认为随着寒冷、雨、雪的降临,可以不必再担心瓦利尼乌斯的进攻,即使他的军队比以前人数更多、更有力量,即使经过阿昆纳城下的战斗以后,他的军队并没有彻底溃败也没有关系。但是角斗士们也同样明白,进军罗马是狂妄的梦想,因为即使是在卡内会战以后,罗马的力量大大削弱,而迦太基人握有许多比现在角斗士军队有利得多的优越条件,当时最伟大的统帅汉尼巴(斯巴达克思认为他比居富士和马其顿王亚历山大伟大得多)还是对它毫无办法。

    角斗士们放弃了旧营垒,建造了一个新的更大的营垒,四周围着很深的壕沟和巍然高耸的防栅。

    角斗士们刚刚迁移到他们的新营垒中,斯巴达克思就决定实施他早已想好的改编军队的计划:按照起义者所属的民族来编组军团。那就是说,把战士们按照下列办法来划分:一个军团完全由日耳曼人组成,另一个军团由高卢人组成,第三个军团则由色雷斯人、沙姆尼特人或者希腊人组成。这一种新的编制虽然有一些缺陷——例如它可能在各别的军团间引起竞争和争吵——却具有很大的优点:它可以使每个军团的战士团结得更紧密。除了这一个优点之外,角斗士的领袖还想达到另一个目标:他认为把军团按照民族划分以后,让各军团的指挥官也由同一民族的人来担任,这样可以使战士们对自己的指挥官更加信任。

    每一天都有成群结队的新的角斗士投到营垒中来,起义军队已经达到五万人以上。斯巴达克思把它们编成了十个军团,每个军团五千人,然后把全军划分为下列各单位:属于维里米尔和海洛维德的第一、第二日耳曼人军团组成第一军,由埃诺玛依担任司令;属于阿尔托利克斯、鲍尔托利克斯、阿尔维尼乌斯和勃烈卓维尔的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高卢人军团,组成第二军,由克利克萨斯担任司令;第七军团由希腊人组成,他们的指挥官是勇敢的爱庇鲁斯人菲萨朗尼乌斯;第八军团由原来是角斗士或者牧人的沙姆尼特人组成,指挥官是拉丁人卢提里乌斯;第九、第十军团由色雷斯人组成,斯巴达克思委托他的两位同乡担任那两个军团的指挥官;那两个人都是以勇敢的精神、刚毅的意志、希腊式的教养和卓越的智慧出名的。其中的一位,第九军团的指挥官,是五十岁的梅赛姆勃里乌斯,他对斯巴达克思极其忠诚,善于执行命令而且处事非常勤勉;第十军团由年青的阿尔塔克斯担任指挥官,所有的色雷斯战士都认为除了斯巴达克思之外他是最勇敢的角斗士。上面所说的四个军团组成第三军,由伊里利亚人葛拉尼克斯担任司令,这位三十五岁的伊里利亚人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头发漆黑的美男子,永远显得严肃、镇静、沉默,他在拉文那各角斗学校的一万名角斗士中间,享有最勇敢的人的声誉。

    最后,斯巴达克思把包括三千名战士的骑兵队分成了六个小队。他委任玛米里乌斯担任骑兵队的指挥官。斯巴达克思在五万三千名角斗士热烈的、异口同声的欢呼下重新当选为总司令,因为他已经在事实上显示了一位军事统帅所具有的英勇气概和卓越的指挥艺术。

    军队改编后一星期,色雷斯人决定把自己的军队检阅一次。

    当斯巴达克思披着普通的铠甲、骑着那匹配备着极普通的鞍垫、马勒和缰绳的黑马在三军列队的平原上出现时,五万三千名角斗士的胸中就发出了同心一致的轰雷也似的欢呼声:

    “光荣归于斯巴达克思!”

    这轰雷也似的喊声挟着猛烈的力量重复了好几次,当欢呼声平息、无数支军号奏完了作为角斗士战歌的自由颂时,埃诺玛依骑着一匹高大的阿普里亚种的栗色骏马出现了。他在第一列军队前面停下来,用雷一般的声音叫道:

    “角斗士弟兄们!听我说话!”

    所有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了。日耳曼人沉默了一会儿,说:

    “如果我们军队的建立,在每一方面直到种种细节都以罗马的军队为模范,那么我们的最高领袖又为什么不能象罗马的执政官一般,被戴华贵的服饰,获得尊荣的待遇呢?”

    “让斯巴达克思被戴大元帅的服饰!”克利克萨斯叫道。

    “让斯巴达克思披戴大元帅的服饰!”五万三千名角斗工统统异口同声地响应道。

    最后,喧哗声平息了,激动得脸色发白的斯巴达克思,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准备说话。

    “我的战友和我的亲密的共患难的弟兄们,我衷心地感谢你们,”他说。“但是我坚决拒绝任何华贵的服饰和尊荣的待遇。我们拿起短剑并不是为了维护什么人的优越地位,确立什么特权和什么尊荣的待遇,而是为了争取自由、人权和平等。”

    “但你是我们的大元帅,”卢提里乌斯叫道。“你之成为我们的大元帅是由于你的智慧、你的勇气、你的高贵品性和你灵魂中的优良素质;你是我们的大元帅———你所获得的胜利应该使你获得这—称号;你是我们的大元帅——这就是我们万众一心的愿望。如果你个人拒绝这一荣誉,那么我们也要请求你为了我们大家、为了我们军旗而接受这一荣誉,为了这一切披上大元帅的罩袍,在你的周围必须有仪仗官和传令官。”

    “让斯巴达克思披上大元帅的罩袍!”角斗士们请求道。

    “还要添上传令官和仪仗官!”埃诺玛依吼道,所有的军团都跟着他发出了呼喊。

    过了一分钟,只听见克利克萨斯用他洪亮有力的声音喊道:

    “就让那队他在阿昆纳城下俘来的罗马仪仗官为他指权标开路吧!”

    克利克萨斯这一建议,顿时引起了一阵阵猛烈的欢呼和轰雷一股的鼓掌声,那声音似乎使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接着,千万人欢呼的回声,还从远处的山峰不断传来了回响。

    真的,这在率直的克利克萨斯心中很自然地产生的想法,的确是值得大家热烈欢迎的。因为这—个建议的意义是非常明显的:这些仪仗官过去是替最有名的罗马执政官如凯乌斯马略和卢齐乌斯苏拉这样的人开路的,现在叫他们在一个罗马人眼中最鄙视的角斗士前面列队行进,那就不仅是贬抑了罗马人的骄横,不仅是替不幸的奴隶们确立了人的尊严,而且是角斗土们对蛮横的世界统治者罗马以及它的骄横军队进行的战斗中所获得的好多次胜利中最光辉的胜利。虽然,无论在不幸的日子里,或是在获得胜利的光荣日子里一向是谦虚而且忠于自己事业的斯巴达克思,竭力反对他部下的愿望,但结果还是服从了他们的决议。他穿上了克利克萨斯特地为他向庞贝的名匠定制来的一件珍贵的、耀眼的白银铠甲,戴上了一顶雕工精细的白银头盔,挂上了一把金柄上镶嵌着宝石的西班牙短别,最后又在肩头被上了一袭用最细的羊毛织成、四周镶着三指定金边的紫色罩袍。

    当角斗土的领袖换上大元帅的服饰,骑着他的黑马——它原来的皮制的普通马具已经换上了美丽的僵绳、银的马勒子和漂亮的镶着银色花边的淡蓝色鞍垫——在三军前面出现时,队伍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掌声,接着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

    “欢迎你,斯巴达克思大元帅!”

    在场的两个女人哭了起来。但不仅是她们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斯巴达克思、阿尔托利克斯以及千万个经受了强烈激动的角斗土的眼眶中也涌出了泪水,两个女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色雷斯人,在她们对这个无畏的战士们的领袖的注视中,充满了无可形容的热爱。那两个女人就是密尔查和爱芙姬琵达。

    斯巴达克思的妹妹用她安静、明澈的淡蓝色眼睛望着自己的哥哥,她的目光中反映着她对她的哥哥极其纯洁的爱,但希腊女人却用她闪闪发光、阴郁而又充满了欲念的眼睛注视着色雷斯人,在她的眼光里燃烧着情欲的火焰。

    突然,在阿昆纳城下俘来的,属于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的六个仪仗官出现了。他们本来是关在一座特设的篷帐里的,现在担任看守的十夫长就把他们领到斯巴达克思跟前——从今以后,每逢最高领袖步行或是骑马出发,他们就必须掮着权标在前面开路,好象他们以前替执政官和将军们助长威势的情形一般。

    那六个仪仗官身材都很高大,统统蓄着长发、显出雄赳赳的极其高贵的神态。在他们的铠甲上面,一律披着粗毛织成的短大氅,大氅在左肩上而用扣子扣住,一直下垂到膝盖。他们的左手握着放在肩上的权标,由于当时是战时,权标上面照例插了一把斧头,他们的右手拿着鞭子。角斗士们。看到仪仗官就发出激动的欢呼;欢呼声变得愈来愈响亮,直到斯巴达克思命令号手们吹起军号,使各军团遵守秩序和恢复平静才止。

    角斗士的领袖下了马,仪仗官走在前面为他开路。他在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埃诺玛依的陪伴下,开始检阅第一军的两个日耳曼军团。斯巴达克思结束了第一排队伍的检阅,他对战士们善于保管武器、严格遵守秩序和他们那整齐的军容赞扬了一番。

    仪仗官们低着头驯服地前进,但他们的脸由于羞耻和几乎不可压抑的愤怒变得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多羞耻啊!多羞耻啊!”最前面的那对仪仗官中的一个,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叫道,那声音只有和他并肩前进的同伴才能听见。

    “还是让我在阿昆纳城下战死,倒要比蒙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好得多,”旁边的那一个仪仗官回答。

    第一个说话的仪仗官是一个身体高大结实的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他有一张晒黑了的脸,神情坚决,他叫做奥泰齐乌斯。另一个仪仗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六十岁老头子,他的身体很高,但比较干瘪,他的脸很瘦。但是显得极其严峻,他的额上有一道宽阔的伤疤,鼻梁隆起,在他那灵活的眼睛中以及他的全部体态中,都显示出极其刚毅的精神,他叫做辛普烈齐奥。

    那些被迫在斯巴达克思前面列队行进的仪仗官,决定对这批欣赏他们受辱的角斗士军团的战士们瞥视一下,他们看到:敌人的脸上显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嘴角边浮起了胜利者蹂躏失败者尊严的轻蔑的微笑。

    “罗马的威势化成飞灰了!”奥泰齐乌斯在沉默了好久以后,把满是泪水的脸转向辛普烈齐奥偷偷地低声说。

    “罗马的保护神很快就会使我解除这一痛苦的,”年老的辛普烈齐奥阴郁地答道。但是他那严肃的脸上的神经质的痉挛,却明显地说明了他内心的剧烈痛苦。

    斯巴达克思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才走遍了他的所有的军团。他鼓舞战士们的勇气,夸赞他们,竭力强调遵守最严明的纪律的必要性,因为审纪是一切军队的基础,也是他们亟需争取的胜利的保证。

    他结束了检阅,跳上了他的黑马,从剑鞘中拔出了短剑做了一个手势。军号就发出演习开始的信号。角斗士的军团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以无可指摘的准确动作演习了某几个阵势,然后三个军循序转入进攻:首先是跑步,接着是联合发动不可阻遏的猛攻。他们那模仿大象的吼叫“巴尔啦啦啦”的呼喊震动了空气。三个军的战斗演习刚刚停止,他们就在小山上面列成了队伍。接着,他们用极整齐的队形在自己的领袖前面走过,战士们重新对自己的大元帅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最后,他们才循着次序一个军团又一个军团地回到营垒中去。

    斯巴达克思最后进入营垒;仪仗官仍旧在前面开路,埃诺玛依、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各军团的指挥官簇拥着他回营。

    当角斗土们在建筑新营垒的时候,已经背着斯巴达克思悄悄地布置了一座值得自己领袖居住的营帐。在这值得起义者隆重纪念的一天,大家就决定在这座营帐中举行祝贺斯巴达克思的宴会,这一次宴会将有十个军团的指挥官、三个副司令和一个骑兵队长应邀出席。宴会很简朴,这是为了免得引起斯巴达克思的不满,因为在他一生中,从少年时代起就对酒食很有节制,而且直到现在,对喧闹而又放浪的奢侈宴会还是竭力回避的:但这并不是由于他想保持他那有名的统帅的荣誉,而是由于他生性如此,他是一向不习惯狂放的酒宴和安逸的生活的。

    客人们不得不克制着他们饱啖丰盛食物和痛饮美酒的欲望,虽然这一点对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例如埃诺玛依、鲍尔托利克斯、维里米尔、勃烈卓维尔、卢提里乌斯以及好多别的人——来说,却是极其不对劲的,他们希望不受丝毫限制。但是,桌上还是充满了恳切而友善的快乐气氛,大家都在进行真挚而倾心的谈话。

    宴会快要结束时,卢提里乌斯拿起泛着古巴葡萄酒泡沫的酒杯站了起来。他请求在座的向志们学他的样,然后高高地举起杯子用洪亮的声音喊道:

    “为了奴隶们的自由,为了被压迫者的胜利,为了我们最勇敢的不可战胜的大元帅斯巴达克思干怀!”

    他把葡萄酒一口气喝完,其余的人立刻发出一阵鼓掌声和喊声,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干了杯,只有斯巴达克思一个人微微沾了一下酒杯。

    当鼓掌声平息时,斯巴达克思也高高地举起了酒杯,用他那富有表情而又强有力的声音说:

    “让我们庆祝我们的解放者朱庇特!让我们庆祝我们纯洁的、无辜的自由女神!但意她用她那神圣的目光注视我们,但愿她启发我们,并且保佑我们。让她在所有住在奥林比斯山上的神眼前做我们的辩护人!”

    虽然在座的高卢人和日耳曼人既不相信朱庇特也不相信别的希腊罗马的神,他们还是喝完了自己的酒。接着,埃诺玛依起来举杯祝贺,他祈求神王奥定的帮助,而克利克萨斯要求战神海苏斯赐福给角斗士的军队和他们的神圣事业。最后,爱庇鲁斯人菲萨朗尼乌斯站了起来。他是伊壁鸠鲁派,对一切神都不相信。他说:

    “我对你们的信仰持着尊敬的态度而且羡慕你们有这样的信仰但是我不能分享你们的信仰,因为‘不论什么神都是人类恐惧心的产物’,伟大的伊壁鸠鲁的学说就是这么说的。当我们遭到极大的灾祸,使自已沉溺于迷信和超人的力量之中本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我们可以从这样的信念中获得鼓舞和安慰!但是当我们确信大自然本身在创造一切与消灭一切,而且它在创造的时候完全利用它本身的力量,虽然这些力量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是物质的力量,既然如此,难道我们还能相信所谓神这样的东西吗?同志们,请允许我按照我们的看法和信念来祝贺我门神圣的事业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为了我们精神上的团结一致,为了我们无畏的心,为了我们角斗士营垒中短剑的力量,干杯!”

    大家都一齐站起来接受伊壁鸠鲁人的祝贺,把各人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重新坐下来,继续进行生气勃勃的谈话。

    密尔查是主持宴会的准备工作人员,但她并没有跟客人们坐在一起,只是站在一旁。她裹着一件淡蓝底子夹银色长条的亚麻布无袖长袍,用充满了柔情的目光,在视着斯巴达克思——由于他那光辉的胜利,他是在那一天受到大家热烈庆贺的中心人物。密尔查那苍白而且常常显得是悲哀的脸,在不久前还看不见微笑倒可以看见泪水的脸,在那一天却显得宁静而又幸福。但是不难明白,她的幸福是极其短促的,她非常勉强地遮掩了她内心的凄楚和痛苦。

    阿尔托利克斯用充满了爱情的两眼,不住地望着密尔查,似乎他正在用他温柔的目光追逐着她。她呢,也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偷偷抬起眼睛来望一下这位可敬的小伙子。在最近这一时期中,这位高卢小伙子变得苍白而又消瘦了,这是由于他受到不可摆脱的爱情的折磨。这爱情已经控制了他的灵魂,使他没有一分钟能够获得休息和安静,而且又好象什么病症一般,正在不断地削弱他的极健旺的身体。

    阿尔托利克斯很早就已不注意任何人,也不参加斯巴达克思的客人们的愉快的谈话了;他沉默地动也不动坐在那儿望着密尔查,而密尔查呢,却不断地望着她的哥哥。密尔查对斯巴达克思的一片忠诚以及她为他极其欣喜的神情,使她在阿尔托利克斯的眼光中变得更加可爱、更加美丽了。高卢小伙子对色雷斯姑娘注视了好久,但突然他在一阵狂热的冲动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完全忘掉了自己的羞怯,出人意料地高高举起了酒杯,说:

    “同志们,让我们为我们亲爱的领袖的妹妹,为可爱的密尔查的幸福干杯!”

    大家都喝了酒,而且除了密尔查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突然涌现在小伙子脸上的红潮;当阿尔托利克斯叫出密尔查名字的时侯,色雷斯姑娘哆嗦了一下,很快地向他转过身子,几乎不知不觉地向他投去感激同时又是责备的眼光。接着,她明白自己已逾越了她所决定的、对待阿尔托利克斯必须永远采取审慎态度的界限,因此她也突然把脸涨得通红,而且羞愧地低下了头。她再也不敢对任何一位客人望上一眼,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默默地不说一句话。

    宴会又继续了一小时光景,时间在这些具有真挚友情的人们的热烈的交谈、快乐的打趣和嘲弄中溜走了。

    当同志们和斯巴达克思告别的时侯,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由于斯巴达克思是一个天性倾向于忧郁和幻想的人,他在送走了他的客人以后还在营帐门口站了好久。他纵目远望宽广的角斗士营垒,欣赏着日落时的景色。

    但在他的脑中却驰骋着种种念头,他想起了“自由”这一具有魔力的字眼的威力。时间还不到一年,它已经唤起了五万个被压迫的人,在这之前他们被剥夺了一切权利、一切前途和一切希望,被卑贱的生活折磨得非常粗野而且失却了人的风貌。但是“自由”这一字眼使他们站起来了,使他们变成世界上最好的战士,在他们的心灵中注入了忘我的勇敢、自我牺牲的精神以及对他们的尊严的自觉。他也想到这一神奇的具有极大魔力的字眼对他自己的作用——它已使他从一个可怜的被蔑视的角斗士,变成一个使敌人望而生畏的、英勇的起义大军的领袖。它磨炼了他的意志,使他能名克服存在他内心中的一切强烈感情,甚至包括了他对范莱丽雅的高贵而又伟大的感情——他爱她胜过爱自己千万倍,但即使是这样深挚的感情也不能超越他那准备为了神圣的事业奉献他的一生的伟大理想。

    范莱丽雅!这个高贵的女人曾经向本阶级的一切偏见挑战,她蔑视自己的门第,承受了同胞们的轻视和亲人们的憎恨,她在不可压抑的爱情的冲动下把她的心,她的名节以及她的一切都献给了他!

    范莱丽雅使他幸福地变成了一个极可爱的小女孩的父亲,但即使当她与他们在一起的时侯,斯巴达克思对光辉的未来也永远不存有任何奢望。即使他们的运气怎么好,他也决不自己欺骗自己,他明白,即使他在以后或者更远的将来战胜了罗马的军团,即使他不管遭到什么危险还是毫不受伤地活了下来,即使他达到了预定的目标,在光荣的和平条件下获得了胜利,对他来说最幸福的结局只不过是可能避开罗马人的憎恨罢了了;可是当他们到了色雷斯以后,这一主宰他的思想和感情的贵妇人,就要永远陷入贫困的、不为世界所知的隐居生活之中。难道这位出身罗马最有各最富裕的贵族家庭、对奢侈豪华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的贵妇人,能够忍受得住这样贫苦的隐居生活吗?

    角斗士的领袖这样想过以后,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不习惯的忧愁榨得隐隐作痛,这个坚毅的毫不动摇的战士竟然变得垂头丧气了。他想到他可能永远见不到范莱丽雅和波斯杜密雅了他的咽喉似乎奇特地收缩了起来,他把手在自己的眼前抹了一下,仿佛见到范莱丽雅被他不由自主地流出来的泪水浸得浑身透湿地站在他的跟前。他不禁对自己发了火,因为这一软弱的行为只有发生在女人身上才能获得别人的宽恕。这使池清醒了过来。他开始迅速地向附近的副将法场走去。他激动地穿过了副将法场,向营垒中最宽广最偏僻的地方走去。这种地方在罗马人的营垒中也一样,就是远离将军法场、副将法场和百夫长大会场的那一个区域。它一直伸展到后营门,是指定给同盟军或者偶然来到的援军扎营的地方。

    在瑙拉附近的宽广营垒里,在上面所说的这—个区域的营帐中,正住着一大批从自己的主人那儿逃出来投奔到起义者营垒中来的角斗士和奴隶们。他们在这儿一直要住到被编到某军团、某大队、某中队里去时才离开。爱芙姬琵达的帐幕也搭在这儿,在旁边还有一座帐幕,里面住着被监禁的六个从阿昆纳城下俘来的仪仗官。

    就在这儿,斯巴达克思在苍茫的暮色中避去了旁人的耳目,独自孤零零地用急速的步伐来来去去地徘徊着,好象他内心中的惊惶正在追逐他一般。他一面走一面沉重地呼吸着,从他的胸中发出一阵阵的呻吟,好象一头猛兽在低声吼叫;他觉得,这样迅速的行走似乎使他感到轻松些了,因此渐渐地恢复了自制力。他的步伐变得愈来愈均匀,愈来愈平稳,接着他又陷入另一种比较不很阴郁的沉思中去了。

    就这样,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那儿徘徊了好久,寂静笼罩着广大营垒的整个空间。但那儿在天黑之前,曾经有五万个无忧无虑、生气勃勃、充满了青春力量的好汉在这儿来来去去;在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他们在大吃、大喝、热闹地寻欢作乐,歌颂和庆祝他们自己的胜利。

    当喧闹声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一阵含糊不清的低语声就愈来愈清楚地传到斯巴达克思的耳朵里来了;他发觉从某一座指定供给那些携着武器逐日投到可以共患难的同志们的营垒中来的角斗士和奴隶们居住的帐幕中,传来了几个人的极低的谈话声。在寂静之中,谈话的声音显得愈来愈清楚了,那引起了斯巴达克思的注意。角斗士的领袖在这座帐幕后面停了下来,帐幕的入口恰好在他站的那地方的对面,他仔细地倾听着,只听见有人操着流利的拉丁话激烈地大声说;

    “你说得对,辛普烈齐奥,我们的命运是可耻而不应当遭受的,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避免。难道在这不幸的灾祸中我们曾经犯了什么过错?难道我们没有英勇地战斗,不顾一切危险在斯巴达克思的猛烈攻打下救出了瓦利尼乌斯将军吗?斯巴达克思把你打倒了我也受了伤我们做俘虏,但这是因为人数众多的敌人压倒了我们!这叫我们有什么办法?如果一向庇护光荣的罗马之鹰使它不受恶运侵袭的伟大的神都抛弃了罗马人,让他们从卑贱的角斗士那儿可耻地逃走,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留心,奥泰齐乌斯,你得想想你这样说会引起什么结果,”有人用一种借有恐惧的沙哑声低低地说。”哨兵会听到你的话,我们就会因为你的舌头而倒霉!”

    “唉,你还不赶快闭嘴!”有人用认真而又严厉的声音回答他,但这并不是刚才第一个说话的人。“闭嘴,梅米乌斯,快抛开你那可耻的恐惧心吧!”

    “不用担心,”那个叫做奥泰齐乌斯的人说。“哨兵连一句拉丁话都不懂那是一个野蛮的高卢人。我认为他连他本民族的话也讲不清楚哩”

    “你不要这么说,”三个说话的人中间最后的一个用严厉而又认真的声调打断了他。“即使那个卑贱的角斗士懂得我们的话,照你看来,我们又为什么不能用适合于我们罗马公民身份的话来任意谈论呢?多么下贱的懦夫啊!我对曾经在莱吉尔湖畔帮助我们打败了拉丁人的罗马保护神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难道你在战场上没有五十多次面对过死神吗?对你来说,难道可耻地掮着执政官的权标,被强迫在那个卑贱的角斗士前面开路还比死亡好受吗!?”

    说话的人沉默了,斯巴达克思走近了那座帐幕。现在他已明白,那里面住着被监禁的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六个仪仗官。

    “唉,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起誓!我对解放之神朱庇特起誓!我对奎林子孙的保护神马尔斯起誓!”仪仗官辛普烈齐奥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又严厉地说。“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我到了六十二岁的老年还要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罗马纪元六百三十五年,我只有十六岁,那时候我已在执政官‘达尔马西亚人的征服者’卢齐乌斯采齐里乌斯梅台拉的麾下作战了;接着,我又到阿非利加洲参加征讨朱古达王的战争,我首先跟着‘努米底亚人的征服者’昆社斯采齐里乌斯梅台拉作战,接着又跟随了光荣的凯乌斯马略,我曾经跟着他参加了击溃条顿人和森布里人的战役,后来又随着这位不可战胜的阿尔宾纳人的凯旋军回来,当时他变得更有威望了,因为在他的后面还跟随着两个系着铁链的国王:朱古达和波克斯,当时我曾经负伤八次,因此获得了两个公民桂冠;上司为了酬谢我对祖国的出色功绩,将我编入了仪仗官的队伍;在以后的二十六年中,我在所有的罗马执政官前面开路,从七次光荣地被选为执政官——最后一次当选是在罗马纪元六百五十三年——的马略起直到当选为本年执政官的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和玛尔古斯奥莱里乌斯考达为止。我对赫克里斯起誓!难道我现在应当为这个我亲眼看见他在斗技场上参加可耻表演的角斗士开路吗?不,我对一切神起誓,这是我所绝对不能忍受的命运对我太残酷了我不能向命运屈服我不能忍受”

    在仪仗官的声音中蕴含着极其惨痛的绝望的感情,那几乎感动了斯巴达克思。色雷斯人认为,在这—位年老的不知名的罗马兵土的哀痛中,合有自尊、高傲和伟大的庄严精神,这不能不使人产生同情和尊敬。

    “那又怎么样?你怎么才能违抗神的意志,你想怎么办?你怎么能跟倒霉的不幸的命运抗争呢?”仪仗官奥泰齐乌斯沉默了一会儿问辛普烈齐奥道。“你只能和我们一样,忍受这命中注定的、不应得的灾祸与耻辱”

    “我对天空与地狱中的一切神起誓!”辛普烈齐奥骄傲地回答。“我这高贵的罗马人的头颅决不向这不可忍受的耻辱屈服,我也决不能服从这个不公正的命运!我是罗马人,天上的神使我有幸诞生在第伯尔河畔,我要用死亡来消除我那不配做罗马人的耻辱!”

    斯巴达克思突然听见帐幕中发出一阵尖叫。这是其余五个仪仗官在惊恐中发出来的呼号,接着传来了跑到帐幕里来的战士们的脚步声,人声和惊叫声:

    “啊,你干什么?”

    “不幸的辛普烈齐奥!”

    “对啊,这才是真正的罗马人呐!”

    “快来帮助啊,快来帮助他啊!”“救命啊!救命啊!”“把他抬起来!从那一边抬!”

    “放在这儿!”

    一刹那间斯巴达克思已经绕过帐幕跑到入口,惊叫声已经把住在附近帐幕中看管仪仗官的角斗士们吸引过来了。

    “让我进去!”色雷斯人喊道。

    角斗士们恭恭敬敬地向两边退去,给自己的领袖让开了一条通路,在斯巴达克思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图画。年老的辛普烈齐奥躺在一堆干草上面,其余五个仪仗官正在那儿围着他,扶持着他。他的白色的上衣已经撕破而且浸透了鲜血;血是从一个他刚才刺大左乳附近的很深的伤口中流出来的,仪仗官中的一个已经从地上拾起了一把狭长锋利的匕首——辛普烈齐奥曾经用它猛烈地刺进自己的胸膛,直到刀柄才止。

    鲜血从伤口中不断地向外迸流,这个无畏的仪仗官晒得黑黝黝的脸,很快地泛出了惨白的死亡颜色。但是在这严肃、安静的脸上,没有一条肌肉掣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后悔和痛苦的表情。

    “你干了什么事情,勇敢的老人!”斯巴达克思怀着诧异而又尊敬的心情看着这一惨象,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问决要死去的仪仗官。”既然你对拥着权标在我前面走感到这么难受,为什么不来请求我解免呢?好汉永远怜惜好汉,我是明白你的”

    “奴隶不会明白自由人,”将要死去的老人用衰弱的声音高傲地回答。

    斯巴达克思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同情地说:

    “唉,你这天生的伟大灵魂却在种种偏见和妄自尊大的谬论影响下变卑微了但是,是谁把地上里人类分成两种,是谁把人类分成自由人和奴隶的呢?在色雷斯被侵略以前,难道我不是一个自由人,难道你不是在阿昆纳城下大战以后,才变成一个跟我过去一样的奴隶的吗?”

    “野蛮人你不知道不朽的神已经赐给罗马人以统治一切民族的特权你不要在我活着的最后几分钟内亵渎我的眼睛吧”

    于是辛普烈齐奥用双手推开了自己的伙伴,因为他们正竭力想用那些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包扎他的伤口。

    “没有用处了”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临终的喘息。“我这一刺是看准了的如果我这一次自杀没有成功,明天我还是要重刺的我是罗马的仪仗官我曾经在马略和苏拉的前面开过路我不应当侮辱自己的权标在角斗土前面开路不用帮助我了那没有用处”

    他仰天倒了下去,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唉,老傻瓜!”角斗士中的一个低声说。

    “不,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斯巴达克思严厉地说,他的脸变得苍白、认真而又忧郁。“他是一个具有伟大灵魂的人,也许他可以用他的死来证明:这一拥有象他这种人的民族,是确实有权利统治全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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