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姜昭道:“有些是皎儿从三味书屋拿来的,她与丁先生一直在做这个,便是那个姜氏第一火枪。多数是玉儿她舅舅从西洋买来的,为了给皎儿做实验用。”
姜文立时满头大汗:“他是背着朝廷买的罢?”
姜昭笑道:“爹不用忧心,这些从外邦运出来委实属于走私,然到了咱们这里都是正经的海货。我朝律法并无禁止私藏西洋火枪这一条,也无不得私自做火枪之说——只说不得私藏甲胄兵刃云云。这个不是甲胄亦不是兵刃。”
姜文堵了半日,摇头道:“罢了,横竖如今圣人在他府上,他自去对付去。”
其实这会子贾赦也急的很。枪药将要耗尽,皇帝方才又无故晕过去了。在自己家里顽巷战是傻子才干的事儿,他在荣国府大门里头团团转,犹豫再三,琢磨着要不要下令陆续从密道退走。
恰何喜笑着进来了:“老爷,李三爷从密道进来了。”
“啊?”
“李三爷领着许多人从密道进了咱们府里,还捎来许多箱子,说是齐老爷子让他们给咱们送来的枪药。”
贾赦半晌没回过神来。“你再说一遍?”
李三从内仪门里头走过来,依然是一身皱巴巴灰扑扑的石青色箭袖,活像个偷东家衣服穿的长随:“先生!齐先生让我来给你送些枪药。”他笑道,“彭将军领着人从外头打过来,齐先生恐你们枪药不足,让我送了些来,好内外夹击。”
贾赦大喜,偏装得无比镇定,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李三,你这模样儿依然土得掉渣的,这会子看在我眼中简直帅得了不得,玉皇大帝的儿子也没你帅。”
李三哈哈大笑。
原来李三彭润的人前几日便到了京城。彭润先回家见了兄嫂侄儿,李三与齐老爷子商议了会子事儿,得知章老将军早跟他搭上了,他两个又跟着齐老爷子去了贾赦那个火枪作坊。因火枪一物颇为神奇,他们这几日都围着火枪转,忘了来见贾赦。今晚齐府得了贾赦派人报信,知道四皇子逼宫一事,便放了信号烟花出去,彭润李三见了忙向章石鹿求了令箭,引着人充作他的人往城中赶,爬入城墙先把城门开了,顺道连章石鹿的人马一并放进来。
不多时,外头的叛军一阵大乱,彭润那依着特种营的法子练了足有五年的水匪,恰如朝廷天兵一般杀了过来。一面杀一面高喊“降者不杀。”另一头,彭楷也将王子腾引进来了。
不论有没有火枪,寻常兵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叛军逃的逃降的降,登时兵败如山倒。
四皇子眼看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天要亡我”,提剑欲刎颈,被亲兵抱住。四皇子含泪道:“我死了,各色罪孽一人顶着,家中小儿当无恙。”遂自尽。乐奎葛霖俱被活捉。
红日初升时分,荣国府正门大开,贾赦领着一众人等从门口望出去。只见彭润披着一肩朝阳,持辔昂立马上,马下一片血海尸山。
多年后,幼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油画家贾茁依着回忆绘出了传世名作《朝阳下的彭大元帅》,后来一直印在小学生课本彩图第一页。
核桃胡同的小酒店“十里香”中,有人伏案疾书:“黑锅已赠予四皇子、地道中亦除去痕迹,无忧。”
☆、118
天明时分圣人依然昏迷,一时宫里头有车马过来,戴权冯紫英将其抬入车内。
贾赦领着儿孙恭敬送出门口,心里挥着小手绢目送他们走了,门一关,扭头大声下令:“睡觉!”
壮壮举起爪子:“肚肚饿。”
贾赦拍拍他的小脑袋:“饿的吃饭饭,困的睡觉觉。”
贾琏笑道:“儿子竟不困,精神头还好些。过一会自可要去宫里瞧圣人?”
贾赦挥手道:“很不必,大约太医院忙着会诊呢,你去了不过干瞪眼罢了,不如在家歇着,他醒了要见你时自然有人来传你。你不困,陪你儿子吃饭去。”
偏这会子贾母来了。她将将知道昨晚乱兵围府乃是因为圣人在府里暂避,赶忙穿戴整齐出来,谁知竟是迟了,连车驾都不曾见着,不由得心下有几分瞒怨,向贾赦道:“如何不让宝玉出来拜见。”
贾赦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只说“圣人还昏迷着呢,见了也记不住。”一径回屋睡去了。
贾母急的直跺脚。
次日,贾母早早的便醒了,打发人往荣禧堂问贾赦可进宫了,那人回去道:“老爷还没起呢。”
贾母急道:“昨日不是睡了一日么?”
那人回道:“老爷昨日午后方起来,恐睡颠倒了,特陪着琮三爷蹴鞠去了,回来累的了不得,早早又睡了。”
贾母万般无奈,又问贾琏,道是已往宫中去了,才松了口气。
待贾赦终于起来,贾母立时催着他进宫。贾赦实在让她催的没法子,只得收拾了会子去了。
偏他运气好得很。姜文常庸等人昨日便在此守着了,圣人一直不醒。太医院轮番会诊了半日,依然是阴郁之气入体。贾赦来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圣人醒了。喜得清平道人不由得心中暗想,素日圣人常说贾恩侯是福将,果然不虚。
圣人见诸位重臣都在,乃问当日后续情形如何。
齐周奏道:“多亏了特种营在荣国府竭力护驾,并有彭将军引来救兵救驾及时,叛军于昨日卯正时分落败。”
圣人只当他说的彭将军是彭楷,虚弱一笑:“好,朕就知道彭将军是忠良。隽之、行归,好生赏赐他们。”
全场皆以为这个“彭将军”指的是彭润,齐周应“是”。
又问四皇子,齐周奏道已自尽。
圣人长叹一声,摇头道:“朕知道他与老五有勾结也不过让他闭门读书罢了。”
众人皆不敢言语。
圣人看了看他们,道:“都出去吧,恩侯同朕说会子话。”
听了“都出去吧”,贾赦是第一个伸脚欲走的。谁知还有后半句,只得将脚收回来。
圣人倦然瞧了他半日,笑道:“这会子你竟是入宫了,莫不是你家老太君逼着你来的?”
贾赦点头:“可不么?比我唠叨多了,仿佛这会子不在宫中守着便是不忠。圣人,臣觉得臣前夜抗住叛军已足够忠了,守在宫中的大臣那么些呢,多臣一个不多、少臣一个不少。”
圣人笑道:“你仍是口无遮拦的。”半晌,忽然道,“朕对这些孩子不好么?何以一个个等不得了?”
贾赦知道他恰子在丧子之痛中,四皇子再如何也是他儿子。思忖了会子,欲科学理性的安慰他,乃道:“臣这话陛下或许不爱听。你们皇家的孩子,个个都缺乏安全感,就是容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