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年纪不大却是孤身一人远行的王细雨渐渐安心下来。
这之后,因缘巧合,王细雨的资质竟被欧阳剑秋的恩师曾书书看上,收为门下弟子,两人有成了同一个师尊门下的师兄妹,关系更是亲密。而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加,王细雨渐渐长大,欧阳剑秋原本对这个小姑娘的一番爱护好感,渐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成了爱慕之意。
王细雨到来之前,曾书书门下众弟子中,便以欧阳剑秋与柳芸为首,但众所公认,欧阳剑秋才是曾书书座下第一人。但在王细雨到来之后,没过多少时日,她堪称超凡的天资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引得众人瞩目,虽然如今因为修道时日尚浅,于道行上仍不如欧阳剑秋与柳芸,但是假以时日,人人都以为她必定会取代欧阳剑秋的地位。
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件事,许多目光也或有意无意地暗中关注欧阳剑秋,然而欧阳剑秋却是一个坦荡荡的男子,毫无芥蒂,非但如此,他反而是满心欢喜地看着小师妹日复一日地成长起来,藏在心中的爱意一日深过一日。
有时独处的时候,欧阳剑秋甚至会悄然心想,若是能够就这样天长地久地待在小师妹的身边,一辈子一直这样守望着她,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吧。
一辈子,天长地久啊
每次想到这个时候,他一个堂堂男子便会失笑,自嘲地笑自己两声,但随即又是满心欢喜地继续生活着。
这个时候,看到王细雨面上的忧虑,他心里没来由地也有些心痛,沉吟片刻后,他还是轻轻走到王细雨的身边,低声道:“细雨师妹,要不你还去歇息一会儿吧?”
王细雨回头看了是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但仍是掩盖不住神色里的一丝焦灼,道:“多谢师兄,我没什么是,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吧。”
欧阳剑秋轻叹了一声,其实说那句话之前,以他这些年对小师妹的了解,也料到王细雨不肯离开,当下也不再多劝,就这样陪着王细雨站在一旁,有的没的跟她又说了些宽心安慰的话,王细雨一一点头答应了。末了欧阳剑秋又想到一事,迟疑了一下,对王细雨道:“细雨师妹,我记得你说过今日还是轮到你去青云别院巡视当值。我看这样吧,就算你去了山下,心里头定然还是记挂着这里,便让我今日替你去走一趟,也免得你心有旁骛,两头担忧。”
王细雨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想和昨日一般推辞欧阳师兄的好意。她性子生来便好强,要不然也不能自小父母双亡,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在偌大的龙湖王家里站住脚。只是很快她心中便是一阵烦闷,不为别的,确实是十分挂念自己那唯一的弟弟,除此之外,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欧阳师兄,少女心思细密,这些年来又岂能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她微微低下了头,有那么片刻功夫,心间掠过奇怪的感觉,似苦微酸,又想是带了些甜丝丝的感觉,真是古怪的五味杂陈般怪异,鬼使神差一般,微红了脸腮,王细雨低声道:“那那就多谢欧阳师兄,麻烦你帮我去一趟山下吧。”
欧阳剑秋精神一振,那一刻当真是连目光都明亮了许多,朗朗一笑,道:“这样不就好了,反正山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师妹放心就是。”
王细雨微微一笑,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依然还在心头缠绕不去,心底隐隐有几分羞涩之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与平日大方的性子倒有些不同。欧阳剑秋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觉得这一日分明是天高气爽,心情奇好,便笑着对王细雨交代两句,转身便打算里去了。
王细雨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原本也是温和的心意,但不知怎么她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奇怪的阴影,却是想起了昨日资金在青云别院中巡视时,在某个院子里好像看到某个转瞬即逝的黑影。一念及此,她心头忽然一跳,对着欧阳剑秋的背影叫了一声:“欧阳师兄。”
欧阳剑秋转过身来,道:“怎么,细雨师妹,还有事吗?”
王细雨欲言又止,心中暗自有些懊恼。心想昨日自己分明就没找到丝毫证据证明那黑影,搞不好便当真是自己一时眼花也说不定,这没凭据的事,却又如何对欧阳师兄说?想到此处,她轻轻摇了摇头,想把这点莫名的担忧丢开,但心里总有些担心,忍不住还是对欧阳剑秋道:“师兄,你去山下青云别院里巡视的时候,自己也要小心些。”
欧阳剑秋失笑,道:“那别院就在青云山下,想来便是青云门的重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王细雨点点头,笑了起来,脸色看着有些不还意思,欧阳剑秋看在眼中,只觉得眼前伊人比花娇,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神了,幸好他还有几分定力,连忙咳嗽两声,移开了视线。王细雨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件小东西,看着是一张黄色的纸符被细心地折叠过,变成了一个精巧细致的小纸灯,上下两头又用红线穿着,缀了个指头大小的银香笼,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欧阳师兄,这是用‘含香符纸’叠成的小灯,对敌时虽没什么用处,但平日戴在身上也有些醒脑安神的灵效。你昨晚在这里陪了我一夜,这个便送给你吧。”
欧阳剑秋又惊又喜,连忙接过这纸符所折成的小小灯笼,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抬头微笑道:“多谢师妹关心,去了山下我会小心的。”
王细雨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欧阳剑秋对着她一挥手,清朗一笑,转身大步走去。望着那个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王细雨伫立在云海之上,凝视良久,直等到他御剑起飞时,她向着天空中那道剑芒,伸出手臂轻轻摇晃着,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远方。
***
清朗的天空深处,忽地闪过一道黄色剑芒,转眼间掠过青天苍穹,落在云海之上,宝光退去,露出曾书书的身影。周围的青云弟子纷纷躬身见礼,曾书书贺寿已对,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王细雨正站在那儿,便开口叫了一声,谁知王细雨似乎有些心思,一时竟是没注意曾书书这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曾书书倒是有几分奇怪起来,向王细雨那边走了几步,正想过去问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另一个方向,宋大仁高大魁梧的身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云海之上,而跟在他身后坦然自若的身影更是有几分眼熟。
曾书书吃了一惊,登时便把王细雨的事丢到旁边,转过身来仔细看去,果然看得清楚了,跟在宋大仁背后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宋大仁收的低辈弟子,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曾书书一时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走了过去,显示挡在宋大仁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宋大仁咳嗽两声,抬头看天,随后曾书书看向站在宋大仁背后的张小凡,苦笑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走在他们两人身边,暗地里却是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到这来来了?”
张小凡微微一笑,此刻的他衣着朴素,相貌看着也不算太过出众,身上更无丝毫惹人注意的高手气势,当真是走在人群中便根本找不到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般,对着曾书书笑道:“我听几位师兄回去说,这次异境里争斗激烈,才一日功夫便伤了不少人,想想有点担心小鼎,就跟着大师兄过来看看。”
曾书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趁早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吗,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往你儿子那只‘流云袋’里拼命塞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别的说是在这半只妖兽都无的异境了,我看就算丢在十万大山里,小鼎也能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张小凡笑而不语,曾书书之上觉得脑门儿有点疼,偷偷向左右看了一圈,先是在众多青云弟子面前摆出一副威严淡然的高人气质,随后转过头来低声道:“你们这两个家伙,有不是不晓得掌教师兄心里对你多少有些芥蒂,你在大竹峰上想干嘛就干嘛,没人管你,这跑到通天峰上,万一让他看到了,岂不是让他心底又不痛快?”说着,他白了一眼宋大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意思在眼神中早就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了,就差没开口说你这大块头怎么这么笨呢?
宋大仁却是爽快,双眼一瞪,瞪了回去,压低声音道:“看我作甚?你这么能说,自己上啊,你要是能打得过他,我保证以后绝无这种事了。”
曾书书登时就是一滞,斜眼看着宋大仁,半响后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宋师兄,你成亲之后道行增进不说,这口舌之利可比当年强太多了,莫非是小竹峰文师姐的功劳吗?”
宋大仁“呸”了一声,不去理会这满嘴口花花的家伙,买着方步,大气从容肃然威严地在云海上缓步巡视着。曾书书与张小凡跟在他的身后,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虽然曾书书前头说是担心萧逸才有所芥蒂,但此刻看去却是笑容平静,似乎也并没有太过担忧的模样。
远远望去,这一片仙家胜境云海之上,真是一片祥和安宁,只是片刻之后,突然一声异响,却是从那黑色的异境之门里传出来,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影带了几分狼狈,摔了出来。
从昨夜黎明前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异境中有了动静,一时周围众多青云弟子震动,这时也不知是谁眼尖,最快瞅了清楚,愕然叫出声来:“咦,这不是管皋吗?”
人群之中,不少人听到此言都怔了一下,此番青云试弟子中,最出众的几个弟子如今在青云门里,也算是颇有几分名气了,这管皋显然就算是其中的一二,就连站在远处的曾书书都是略带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叹。之上还不等他或是其他青云门弟子有所动作,异境之门突然一阵轻微颤抖,异响连连传出,只见在周围青云弟子的诧异目光下,转眼之间竟有十几个身影相继摔了出来,旁边早有人看得清楚,这其中赫然包括了几乎所有公认的天资最佳的出众弟子,处管皋之外,风恒、苏文清、唐阴虎等人尽在其中。
远远看去,这些青云试弟子竟是人人面带了几分惊惶,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其中最先出来的管皋一跃而起,看着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势,但面上神色焦急万分,大声叫道:“不好了,异境里面出事了!”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都在窃窃私语的青云弟子登时一片寂静,而站在稍远处的宋大仁与曾书书则是脸色大变。
***
异境之中。
狂风暴雨仿佛永无止境,天地苍穹之上似有一尊暴怒的神明正在疯狂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震颤耳鼓的巨大雷声不断炸响在天际,让人畏惧于这可怕的天地之威。
重新回到枝叶深处,屏息静气苦忍着这漫天风雨的两个人,在苦苦等待了许久之后,却发现周围的情势半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在最早的时候,妖兽刚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时,王宗景与小鼎不时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凄厉喊声,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们却已经颇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了。相反,从他们藏身处的树林下方,又走过好几只巨大身躯狰狞恐怖的妖兽,有好几次都距离他们极近,只差那么丁点距离也许就能发现他们。
小鼎很紧张,风雨之中他下意识地抓囘住王宗景已经湿透的衣服,即使是借着偶然亮起的电光,王宗景也能看到那只小小胖手的骨节上隐隐发白的痕迹。冰冷的雨水早已经将他们两个人浇成湿漉漉的落汤鸡,王宗景心中盘算只怕两人藏在此处至少有一个多时辰了,纵然他身躯强囘健,但如此长时间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湿透的衣物紧贴肉囘身,也一样觉得有些寒意入骨,而依偎在他身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小鼎的身子,显然同样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毕竟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伸出手掌,在满是雨水的脸上抹了一把,王宗景咬了咬牙,却是把头凑到小鼎的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略带一些沙哑,道:“小鼎,这样下去不行。”
小鼎微微抬起了头,低声道:“王大哥,那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