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间因缺少润滑相互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打断了陈所极的讲述。审讯室的铁门缓缓打开,门外的灯光显然比审讯室里面的明亮得多,那道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白色亮光将陈所极和迟安分隔开来。
门外进来两个人,身着警服的那个脸上有还未褪去的稚嫩,或许是身材不够魁梧,警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他右手将一个黑色外皮的本子抱在胸前,左手扶着门把手,尽量地将身子贴紧那扇铁门,以便在门口给另一个人留出更多进入审讯室的空间。进来的另一个身着黑色短袖则是陈城。
“不好意思,我稍微打断一下。”陈城望着迟安说。
迟安仰头看着陈城,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陈城弯下腰,在迟安耳边轻语几句,说完后轻轻拍打着迟安的肩膀,又转过头来看了眼陈所极后,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这是陈所极在入狱后第二次看到陈城,上一次是昨天被捕之后。那天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椅子被陈城拖拽开,在地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异响。陈城坐在陈所极的面前,翘着二郎腿点燃了一根香烟,又将烟盒向陈所极递去。
“抽一根?”
陈所极摇摇头,陈城深吸一口,烟头燃烧发出的红色光亮在这个房间里很是违和。又吸了一口后,陈城放下搭着的右腿,身子向陈所极倾斜,双手搭在金属的桌子上。
“犯病了?”
陈所极知道他是在问他这次杀人是不是精神病又犯了。陈所极摇了摇头。
“不是。”
“动机?”
“复仇。”
陈城长叹一口气,又恢复了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杀人,又是在复什么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所极看着陈城,没有说话。
“杀害纪雅母女二人时,你是不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或者说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在杀人?”
听到这句话,陈所极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和陈城对视着,若不是陈城手上的香烟还在不断地燃烧着,旁人大概会误认为时间凝固在了此刻。
陈城想用精神病人这一身份来减轻陈所极应受的刑罚。
“我很清楚我当时在干什么,我也很清楚杀了她们母女二人我会受到什么样的审判,我也很清楚只有这样我的人生才有意义。”
陈所极说完后,陈城依然保持着手上夹着香烟的姿势,又是一阵寂静过后,陈城抬起左手想要吸一口烟,却发现这根香烟早已燃烧殆尽。他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黑色短袖上的烟灰。
“之后会有辩护人来向你询问,庭审时他们会为你辩护。”
“不用了。”
“这是法律要求。”
陈城说话时始终背对着陈所极,语气平缓,陈所极看不到他的表情。陈城始终是这样,从不向外流露哪怕一丝内心的情绪波动,陈所极第一次和陈城见面时,以为他本性如此,后来他对陈所极说,这是优秀警察的素养。
“怎么了?”
见陈所极目光呆滞,迟安伸出手在他面前晃动着。
“没,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
“那,咱们继续吧。”
“嗯。”
寒江市并不大,即便老僵住在城郊,打车到市区也才用了十来分钟。相比于寒江大厦那片的荒凉,寒江市区的繁荣景象让我产生了“这是同一个地方吗”的怀疑。初见寒江大厦时,虽然它已然被遗弃,但整天对着精神病院那些低矮房子的我,仍然震撼于它的高大。可是和市区的高楼相比,寒江大厦只能被归类于“小矮子”。宽大马路旁的路灯和众多高楼窗子里投射出的灯光将夜晚照得亮如白昼,那栋悦江大厦上多支摇晃着的探照灯也仿佛在宣示它才是这个城市的标志。身处于这样的都市中,我不禁遐想老僵带我去的火锅店会是怎样的景象,但现实却给我泼了冷水。
出租车穿过市区,来到了寒江边的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巷入口,我跟随着老僵往巷子里走了几步便到了目的地。
沾满黑色油渍的玻璃门上,红色的“欢迎光临”贴纸已经脱落得只剩下几个偏旁,悬于门上印着“寒江老火锅”五个大字的简陋招牌也被挖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孔以便烟囱能有地方探出头来。透过那扇敞开的玻璃门和被归拢了一半的泛黄门帘,火锅店里的白色地板在灯光的照射下亮得反光,不用走进去就能有脚底打滑的感觉,桌子上方悬挂的吊扇满是污垢,不大的店面拥挤地摆放着五六张木桌,坐满了人。即使还在店外,我也能像触摸过一般清晰地感觉到桌面的油腻。
“就这儿?”
“就这儿。”
老僵自顾自地走进店内,根本不顾愣在原地的我有多么想换个地方。没有办法,白吃就别嫌地方脏,老僵进去后,我紧跟着朝里走,就在掀开另一半门帘的瞬间正和从里面出来的客人撞个满怀。
“哎呦,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我连忙道歉,伸手想去扶一下对方,但没有成功,眼看着她被我撞倒在了地上。这让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您没事儿吧。”
我说着,一手将门帘搂到背后,弯腰伸手想将她搀起。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个被我撞倒的人长什么样子。利落的黑色短发因为跌倒而散在脸上,耳垂挂着的红色耳坠似乎是玛瑙之类的东西,一身白色的西装粘上了些许地面的污垢,脚上红色的尖头高跟皮鞋也有一只脱离了脚跟耷拉在脚尖上。在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胸前,意识到不妥后才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
生气?诧异?不,她的那种表情我更愿意归类于呆滞。或许是由于化了妆,她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波动,她就这么跌坐在地上盯着我,嘴唇微微颤抖。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便是纪雅。
“没事儿吧!”
从火锅店里冲出来一个穿着蓝色条纹西装的男人,迅速地来到纪雅身边,将其搀起,单手抓着衣袖在纪雅背后擦拭。
“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个人看不到?”
男人呵斥着我,我并没有回复,毕竟是我的不对。
“你怎么样,没摔着吧?”
“啊!?”
纪雅似乎回过了神,将紧盯着我的目光转移到男人身上,又看看自己的鞋子,向后弯起小腿将鞋穿好。
“我没事儿。”
纪雅微笑着对男人说,将男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又稍微整理了下散开的头发,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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