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邻居和你身材差不多。他出门了,我一直帮他喂猫。他欠我人情。”
说完,西恩娜离开了。
罗伯特·兰登转身望着洗脸盆上的那面小镜子,几乎认不出里面那个盯着自己的人。有人想要我死。他脑海中又响起那段录音——他神志昏迷时的呓语: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他绞尽脑汁,想找回些许记忆……哪怕是零星片段。但他脑海里只是空白。兰登只知道自己人在佛罗伦萨,头上还有一处枪伤。
兰登凝视着镜子里那双疲惫的眼睛,怀疑他随时有可能从这场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是躺在家中的读书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只空的马蒂尼酒杯和一本《死魂灵》——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在喝孟买蓝宝石金酒的时候读果戈理。
7
兰登扯掉身上血迹斑斑的病号服,用一条浴巾裹住腰部。他往脸上泼了些凉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脑后缝针的地方。头皮依然作痛,但当他理顺打结的头发,盖住这块地方时,伤口完全看不出来。咖啡因药片开始发挥作用,他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
想一想,罗伯特。看能不能记起来。
浴室没有窗户,兰登突然感觉幽闭恐惧症要发作了,他赶紧走出浴室,本能地循着一道自然光而去。隔着过道,一道房门半掩着,像是一间简易书房,里面摆着一张廉价书桌,一把破旧的旋转椅,各种各样的书撒了一地,而且,谢天谢地……有一扇窗户。
兰登朝阳光走去。
远处,托斯卡纳上空冉冉升起的朝阳刚刚照到这座苏醒城市一些最高的塔尖上——钟楼、修道院和巴杰罗美术馆。兰登将前额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三月春寒料峭,太阳刚从连绵起伏的群山后面探出一个头,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
画师之光,他们这么称它。
在天际中央,一个红砖穹顶直刺苍穹,如同一座丰碑;其尖顶之上饰有一颗镀金铜球,闪耀如灯塔。佛罗伦萨主教座堂。布鲁内列斯基设计建造的巨大教堂穹顶空前绝后;在五百多年后的今天,这座三百七十五英尺高的建筑依旧岿然不动,如同一个矗立在主教座堂广场上难以撼动的巨人。
为什么我会在佛罗伦萨?
兰登这辈子都痴迷于意大利艺术。佛罗伦萨一直是他在欧洲最喜爱的目的地之一。米开朗基罗小时候在这座城市的街巷间玩耍;而后在他的工作坊里,点燃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璀璨火焰。它的美术馆吸引着数以百万计的游客,他们前来瞻仰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莱昂纳多的《天使报喜》,以及这座城市的骄傲和喜悦——《大卫》雕像。
兰登第一眼看到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就为之倾倒,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步入佛罗伦萨学院美术馆……缓慢地走过米开朗基罗未完工的四座《奴隶》雕像所构成的阴森方阵……接着感觉他的目光被向上吸引,无法抗拒地落在这座十七英尺高的旷世杰作上。对大多数初来乍到的参观者来说,《大卫》雕像的宏大的规模与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最让他们震撼;但对兰登而言,最吸引他的是大卫站姿的天才设计。米开朗基罗使用古典主义传统的对应技法,营造一种视觉假象,让人感觉大卫整个身体向右倾斜,左腿基本没有承重;但实际上,大卫的左腿支撑着几吨重的大理石。
《大卫》让兰登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伟大雕塑作品的魅力。现在兰登怀疑自己在过去几天里是否再次去膜拜过这件杰作,他唯一能唤起的记忆就是在医院里醒来,并看着无辜的医生在面前被杀害。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负罪感让他觉得恶心欲呕。我究竟干了什么?
他站在窗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台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旁边的书桌上。他突然想到,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在新闻里看到。
如果我能上网,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兰登转身,冲过道大声喊道:“西恩娜?!”
无人应答。她还在邻居的公寓里,给他找衣服。
兰登确信西恩娜会理解自己的冒昧,于是他掀开笔记本电脑,开启电源。
西恩娜的电脑屏幕一闪,显示出桌面——windows系统标准的蓝天白云背景。兰登立即访问谷歌意大利的搜索网页,输入关键词“罗伯特·兰登”。
如果此刻被我的学生们看到,他开始搜索的时候心中暗想。兰登总是告诫学生们不要去自己谷歌自己——一种怪诞的新型消遣,在美国年轻人中大有市场,反映了他们对个人知名度的执迷。
搜索结果满满一页——几百条点击与兰登有关,涉及他的书、他的讲座。这不是我要找的。
兰登选中“搜索新闻”,缩小搜索范围。
一个新页面打开了:有关“罗伯特·兰登”的新闻搜索结果。
新书签售:罗伯特·兰登将出席……
罗伯特·兰登所作的毕业演说……
罗伯特·兰登出版符号学入门读本,针对……
检索结果列了好几页,但兰登没看到一条最近的新闻——当然无从解释他当下的困境。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兰登继续努力,访问《佛罗伦萨人报》的网站,这是一家佛罗伦萨出版的英语报纸。他浏览了一下报纸头条、突发新闻版块和警务信息栏,里面的文章分别关乎一场公寓大火、一桩政府挪用公款丑闻,以及几起轻微犯罪事件。
来点有用的啊?!
他注意到突发新闻版块的一则报道:昨晚,在大教堂外的广场上,一名市政官员心脏病突发死亡。该官员的姓名尚未公布,但可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兰登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最后只有登录他哈佛大学的电子邮件账户,查看消息,希望能从中找到答案。电子邮箱里都是与同事、学生和朋友的日常邮件往来,大多信件涉及对这一周活动安排的预约。
好像没人知道我不在哈佛。
兰登越看越糊涂,干脆关掉电脑,合上笔记本。他正准备出去,目光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了。在西恩娜书桌的一角,一摞旧医学期刊和报纸的上面,放着一张拍立得照片。在这张快照上,西恩娜和她的大胡子同事站在医院走廊上,两人开怀大笑。
马可尼医生,兰登默念道。他带着负罪感拿起照片,细细端详。
兰登将照片放回那一叠书刊之上,惊奇地发现最上面有一本黄色的小册子——一份破旧的伦敦环球剧场的节目单。从封面上看,演出剧目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时间则是将近二十五年之前。
节目单上用白板笔潦草地写了一行字:亲爱的宝贝,永远别忘了你是一个奇迹。
兰登拿起节目单,里面夹着的一叠剪报落在书桌上。他急忙把它们收回去,但当他打开节目单,翻到剪报所在的发黄页面时,不禁为之一怔。
他看到一张儿童演员的剧照,扮演的是《仲夏夜之梦》里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小精灵迫克。照片里的小女孩最多不过五岁,头发金黄,扎着眼熟的马尾辫。
照片下面写着:一颗新星的诞生。
演员简介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位戏剧神童——西恩娜·布鲁克斯——她拥有超乎寻常的智商,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记住了所有角色的台词;而且在首次彩排中,经常给扮演其他角色的演员提词。这个五岁孩子的兴趣包括小提琴、国际象棋、生物和化学。她的父母家资殷厚,住在风景优美的伦敦东南郊的布莱克西斯;而她本人也已经是科学界的名人;在四岁的时候,她曾击败了一名国际象棋大师,并能够用三种语言阅读。
我的天啊,兰登直咂舌,西恩娜。这一来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
兰登联想到哈佛大学的一位著名毕业生索尔·克里普克,他也是一个神童,六岁时自学了希伯来文;不到十二岁就读完了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所有的著作。再往近一点,兰登想起曾读过一篇报道,关于一个叫凯孝虎的年轻天才。他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获得学士学位,平均分高达4.0,并在全美武术锦标赛中获奖;十四岁时出版了一本书,书名叫《我们能做到》。
兰登捡起另一张剪报,是一则报刊文章,配有七岁西恩娜的照片,文章标题是:天才儿童,智商高达208。
兰登没想过人的智商可以有那么高。照这篇文章的说法,西恩娜·布鲁克斯是一名小提琴大师,能够在一个月内精通一门新的语言,并且正在自学解剖学和生理学。
他看着另一张从医学期刊上截下来的剪报:《思想的未来:并非所有大脑生来都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