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一直不声不吭,此时嘴角微微哆嗦,精神不振地来回看向金老夫人、金阁老,掂量着自己要跟着谁说话?翻来覆去,忽地瞥见金折桂扭着头警告地看她,心里一凛,电光火石间,竟然想起早先庞铮家拿给她看信,里头口吻,是金将晚写给沈氏……金将晚跟沈氏一直通信,若是沈氏使坏,信里跟金将晚胡说八道,那么金朝梧就也身险境之中。金老夫人不会害金朝梧,沈氏可不一定。这个沈氏,一直装傻?自己一直小看她了!哽咽一声,忽地搂着沈氏,“……嫂子,母亲看不得咱们好,开始叫人嘀嘀咕咕说若大房没孩子,金家就是我了……是我愧对嫂子,如今想想咱们姐妹好时光……”
沈氏立时也搂住冷氏,二人姐姐妹妹地喊着,哭成一团,好不无辜委屈。
总之,都是金老夫人错!
金老夫人冷笑连连,转向金阁老,“老太爷,你瞧瞧她们可笑不可笑?!”竟然妄想哭一场,就扳倒她。
“是可笑,沈尚书家女儿、金阁老府长媳,见天畏畏缩缩,一副无能模样,怎不叫下头弟媳妇生出野心?冷次辅家千金,嫁进来时候温柔大度,人见人夸,如今错事连连,果然可笑!”金阁老骑虎难下,两个儿媳哭成一团,家丑又被瞽目老人看去了,怕是玉家、沈家迟一会也会知道……太上皇那边……
“老太爷?”金老夫人不曾见过金阁老这样跟她说话,不觉呆住。
金阁老闭了闭眼,对沈氏、冷氏说:“对不住了,叫你们两个金枝玉叶嫁进来受苦。”
“父亲——”沈氏、冷氏心里恨不得将彼此踹开,此时紧紧搂着,可怜兮兮地看向金阁老。
金折桂磕头道:“请祖父正一正家风!连为金家生儿育女女人们都不肯善待,金家还拿什么脸见人?”怎么都得叫咱们家宅斗正常点,有事没事争个衣裳首饰还算是小斗怡情,动辄扯上性命、婚姻,这就伤身了。
金阁老一叹,睁开眼对沈氏沉声道:“你是金家长媳,就摆出长媳模样,再窝窝囊囊,我便休了你。”
沈氏咬住嘴唇,怯怯地看向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面上带着冷笑,一动不动。
“不必怕她,日后老夫人房里休养,谁也不许拿家事打搅她。老二媳妇,好生回去教养子女,再莫胡作非为,该你们房里,绝不会少了。擎桂回二房院子里住,魁星、蟾宫两个……可怜见,怕被逼着来这住,如今还不敢有自己屋子,还跟老大媳妇挤一起?”金阁老冷笑。
“老太爷……”
“你住嘴!若叫我知道你拿着早先事要挟儿媳妇们,我便罚你去家庙。你威风了一辈子,可不想临了被京城姊妹笑话吧?”金阁老冷笑,“蟾宫、朝柏还小,留后院,其他孙子,统统给我滚到前院去住!谁身边也不许留丫头!姑娘们,每日去家里学堂读书,全部从她们母亲身边搬开!”
金老夫人终于被煞了威风,怔怔地坐着不动。
“全部给我滚!”金阁老后骂道。
沈氏、冷氏二人立马分开,沈氏搀扶着金折桂,冷氏赶紧向金老夫人房里去把呆若木鸡金朝桐扶出来。
走出金老夫人屋子,沈氏、冷氏襟前沾着彼此眼泪,又各自搀扶着自家受伤儿女,不尴不尬地互相看看。
沈氏清了清嗓子道:“蟾宫、魁星还小,日后还要多仰仗他们几位大哥哥。”
冷氏挤不出话来,毕竟她看见金折桂就想掐死,于是嘴唇一张,她说:“呵呵。”
☆、70、憨面刁
雕梁画栋屋子里,金阁老沉声道:“立时去沈家赔不是,然后将玉家书还回去。”
“若是老婆子不呢?”金老夫人用力地一咬牙,一颗槽牙便被咬断,嘴里满是血腥味,仔细回想方才事,冷氏母子对瞽目老人泼脏水,金折桂对冷氏母子不念亲情,沈氏管教金折桂不利,这几个人都该罚,怎么后她成了罪魁祸首?
“我朝堂上跟沈尚书、玉将军磕头认错。”金阁老背着手道。
金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将槽牙吐出,待要冷笑,却又笑不出来,“看来,是我小看魁星了,竟然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你果真疼她吗?若当真如此,怎么能逼着她跟她母亲不亲近?”金阁老叹息一声,“要是你再耍花招,咱们几十年夫妻之情,也要断了。”
金老夫人吸了一口气,随即笑道:“不过是赔不是,又要不了老婆子命!游丝、碧桃,立时去六小姐那,把玉老将军书要来。再拿了笔墨纸砚来,婆子给玉老将军写信赔不是。”
金阁老唯恐金老夫人使诈,便留这边看她写了书信吩咐人将玉老将军书还了,又看她叫人准备轿子,亲自去沈家赔不是。
金阁老心里纳闷金老夫人怎地这样能伸能屈,却看当天晚上,摆金家四周臭豆腐摊子全收走了,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如此他身上味道再也不会让人侧目了。
冬日里金家,仿佛刮过一阵春风。
没有了金阁老撑腰,金老夫人能屈能伸地老实自己院子里吃吃喝喝,除了金折桂来晨昏定省时候有些不自,看她模样也算惬意;各家房里终于能欣赏到当季鲜花芬芳,不再关门闭户;子弟们搬到前院,丫头们少了勾心斗角,多了天真烂漫;沈氏终于金阁老“威逼”下抖起了长房媳妇威风,把金蟾宫从沈家接回来,母子亲近,也不再避着人了;冷氏跟沈氏抱头痛哭后,发现惺惺作态没她想那么难,当着岑氏面又哭诉一番往日跟沈氏如何要好后,便将昔日对对错错全部推到金老夫人头上,利益所趋下,跟沈氏“妯娌和睦”起来。
就连金朝桐,半个月后察觉身子没有异样,一颗心放下,因看见了冷氏就尴尬,身边又没有丫头,又被金阁老勒令不得出家门,竟然潜心读书去了。不过一个月,做出一篇令人惊艳锦绣文章。
“太上皇说,若为了你推迟科考也值得。”金阁老拿着金朝桐文章看,嘴里毫不吝啬地把太上皇称赞原封不动地转给金朝桐,心想这样才像是他孙子嘛。
金朝桐大喜过望,却又听金阁老说:“过几日皇长孙与另外两个皇孙来府里跟你切磋,这几日好生读书,千万别骄傲自满。”
金朝桐听到皇长孙要来,立时吓得腿软,半天勉强笑着答应。
金阁老并不知道金朝桐心中所想,前院书房里轮流转了一转,瞧见金朝枫、金朝松、金朝杨三个偷偷地行酒令,捋着胡子,进去说了一句“年纪还小,不可多饮酒”,一旁听他们说了一会,就叫人传话给沈氏每人赏他们二十两银子,叫他们自己个买些小玩意去。
金阁老转了前院,又向府东边女子学堂去,隔着窗户,瞧见里头金兰桂、金湘桂、金玉桂、金折桂四个冰雪聪明女孩或憨态可掬、或机灵通透地读书,闲着家里头金洁桂坐一旁,一边看书,一边替耳聋目昏老先生监督四个妹妹。
捋了捋胡子,金阁老又满意地回了前院,折进金老夫人屋子里,不得不发自肺腑地说了句“果然祸根子你头上,如今家里三个媳妇要好得很,男孩们上进,女孩们和睦,比早先乌烟瘴气样子多好了。”
金老夫人嘴角扯动两下,面容又归于平静,微微蹙眉,“老婆子还是想不通,我对魁星那么好,她怎么就那么地翻脸不认人了?枉我当一家子孙子孙女里,就数她跟我像。”
金阁老顿了顿,见金老夫人竟然是一直惦记那事,沉吟一番,开口说:“你们祖孙两个根本不像。”
“哪里不像了?”金老夫人立时撑着手臂坐起。
“很多地方都不像。你想要金家稳稳当当地握你手上,她想要金家好好,别拖累她。”金阁老闲坐着,拍了拍腿,又叹:“比如你当初为了无懈可击,不叫人找出短处,主动给我纳妾。这事,你看来,你是胜了,虽性子专横一些,但没人能当真抓到你错处;怕是过几年,再问魁星,她就得说你虽胜尤败。”
金老夫人眼中略有些茫然,转而,冷笑道:“那我就等着过几年,看她怎么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信自己会栽儿媳妇孙女手上。
外头丫头报“小姐们下课了,要过来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金老夫人心里受不住“虽胜尤败”四个字,挥挥手,叫人打发小姐们回房去。
屋子外,金洁桂、金兰桂、金湘桂、金折桂、金玉桂五个听这话,便向后头回各自院子去。
走了两步,忽地金湘桂几不可闻地轻叹:“下雪了。”
金折桂闻言伸手去接,果然接到了雪花,只见几片能够看出角细碎雪花落手心里,不一时就化成了水,又看金蟾宫连蹦带跳地向她跑来,伸手握住金蟾宫手,便拄着拐杖跟着金蟾宫速地向前跳。
“姐姐、姐姐,破哥哥来送水仙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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