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看不懂晏昭和,可晏昭和熟悉他所有的习惯,但并不包括他什么时候能说话。
这就足够了。
洵追轻声道:“你大可不必。”
不必装得那么完美,不必每日都留在李洵追身边。
君臣之间需要距离,一旦交往过密便会生出嫌隙。
洵追走出禅房,迎面走来一个小和尚,他在小和尚那讨要了一把伞遮阳。
少年撑着伞从后院的小径去往后山,如果记得没错,后山应该是有一处亭子可以纳凉,当时扩大灵疏寺时他看过图纸。顺着小径走了会他忽然想起自己不应该擅自离开后院,明明刚刚还留着莺歌小筑的后怕。
可都走到这了,如果转身回去太亏,再三犹豫下洵追还是继续朝山里走。
这处亭子修的格外巧妙,从山深处引下来一条小溪,亭子修在小溪之上。亭边另修出一道倾斜坡道,可从亭内直接从坡道接触溪流,因为溪水的缘故,有许多藻类附着在坡道上,需要定时清理,以防游人跌入溪水内。
洵追收起伞,将伞靠在进亭子的第一根柱子上。他将裤腿和衣袖都挽起来,顺着坡慢慢往下走,溪水近在咫尺时他蹲下用手轻轻撩起清澈。
溪水乘着山涧的无数荫蔽以及偶尔留情的日光,从指缝间逃走时都带着几分狡黠。
洵追歪着头目光追逐溪流上飘着的绿叶,绿叶在一片波光粼粼中像一艘小船。他没待很久,稍微坐一坐便回到禅房,回到自己房间时晏昭和还没醒,家丁站在门口打瞌睡。房内有经书供留宿的人翻阅,摆放经书的架子上还有一个小木盒,笔墨纸砚存放其中。
洵追太无聊,只能找一本顺眼的经书研墨抄阅。以他现在的知识水平,一句能看懂半句就很不错了,术业有专攻,看不懂倒也不需要沮丧。
抄到第三页时,没墨汁了,洵追正要再磨一些,墨块却被人拿起。他抬头望向遮住他光亮的地方,男人刚好在砚台上倒了点水。
洵追立即在纸上落笔,晏昭和将他抄写的纸抽走,“再写一点可以放在佛前供奉。”
他另外寻纸给洵追,“在这写。”
“睡得怎么样。”洵追问。
晏昭和语气间尽是刚睡醒的沉闷:“还好。”
“我们错过了午膳时间。”洵追又道。
“是臣失职。”
“你饿不饿?”
洵追继续写,“我去后山的小溪那玩了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晏昭和主动报备,但就是觉得晏昭和需要知道。晏昭和看着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神情有片刻停顿,然后很快恢复正常:“后山的亭子是个散步的好去处,傍晚在那边看夕阳也很美。”
其实晏昭和想提醒洵追,如果想吃饭,可以自己去找这里的和尚或者是带来的家丁。但又转念一想,洵追平日里和他的交流也仅限于此,无关的人是一句都不肯多说,仿佛一句话有多金贵似的。
但有时候洵追又格外喜欢亲近,宫中有一直从小照顾他的王公公,昭王府里后厨的那个厨娘也算上一个。
傍晚的斋饭是炖豆腐,洵追中午没吃,下午吃了足足两小碗饭。家丁将碗筷收拾干净,洵追抱着水杯发呆。太阳稍微不那么烈的时候,寺里的人就已经少了不少,现在更是零零散散那么几个,都也是准备下山在附近村庄借住。扫地的小和尚终于得闲坐在堂内与当值的伙伴交谈,洵追随意在寺内溜达时路过,穿堂风吹到他身上,将衣角掀起,凉爽钻进裤腿,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施主好!”小和尚在堂内冲洵追打招呼。
能在寺里住的非富即贵,都端着架子一个比一个高傲。小和尚见过端庄优雅的富家小姐,也见过风姿卓越的世家公子,可就是没见过洵追这样的。
穿着随意,见的人哪怕不懂玉,也能看得出他腰上挂着的玉佩价格不菲。长发说不上乱糟糟,可就是让人觉得像是刚从被窝里起来。一双黑瞳白仁亮的发光,个子长起来了,身板却还是单薄的像纸片。
洵追听到有人叫施主好,他四周望望发现也没其他什么人,便确定是叫自己。他找到声音来源,是一个怀里抱着扫帚的小和尚。
他对小和尚伸出手小小晃了下,小和尚也立即回以他大大的笑容。
洵追看到小和尚的笑容下意识后退一步,头也不回的往回跑。晏昭和远远看到洵追遛弯回来,小孩低着头走得飞快,步子也迈的大,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他面前,一头扎进他怀中。
“怎么了?”晏昭和关心道。
洵追使劲摇头,额前的发在晏昭和胸前蹭地炸起来,晏昭和笑着将他固定在一处。
过了很久洵追才捂着脸说:“好刺眼……”
“嗯?”话说的没头没尾,晏昭和一时想要找话回复都成问题。
洵追将捂住半边脸的手腾出来,在晏昭和手上写道。
“刚刚有个小和尚冲我笑。”